一)

從搬進,這家民房的第一天,我就開始懷疑我隔壁的那個儲藏室根本沒住人。一天到晚黑黢黢的,沒半點聲響。

我終於還是忍受不了房間裏那個破沙發了,便又一次跟房東要求,能不能讓我把一些雜物放進隔壁的儲藏室。房東斜著眼,哼了一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儲藏室租給一對民工夫婦了,裏面住著人呢!

我算見識了廣東人的摳門,就打算再也不去碰這一鼻子灰了。

那天,我出來倒垃圾,經過儲藏室的門,聽到裏面窸窸嗦嗦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我知道肯定是老鼠又在裏面大**了。我狠狠的一腳踹在門上,還不解氣,就又猛踹一腳。

門吱嘎的開了,我嚇了一跳。我以為我把門踹壞了;正忐忑不安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腦袋伸了出來,確切的說應該是個女孩或者少婦,從她那蓬松的馬尾辮和還有些稚氣的臉上我實在無法判斷她的年齡。

她輕輕的問道:您找誰?

我楞了,呆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時候一個有些猥瑣的男孩子也把腦袋湊著伸了出來,遲疑了一下說:你是隔壁的吧?!

我一下子醒悟過來,說:是啊,是啊。

男孩子笑嘻嘻的得意的說:我上次下班回來見過你。

周圍的空氣戛然的停在那裏,有些尷尬。我趕忙說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便迅速的溜回自己的房門。我聽到了他們輕輕關房門的聲音,還聽到了他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好像在說:是不是我們平時動靜太大,吵到鄰居了?那以後我們要多註意了!之類的話。

我喝了口水,平靜下來,我才確信,那個一天到晚黑洞洞的儲藏室裏真的住著倆人,這倆人也許就是房東說的那對民工夫婦。

我突然冷笑了一下,還夫婦呢,一看也就20來歲的樣子,私奔出來的?還是新婚小夫妻?不自覺的笑了笑,自我解嘲的想:民工麼, 農村出來的,結婚普遍早。那看來以後得稱呼,那男人,那女人了。這樣想著,還抑制不住的笑出了聲。

第一次跟這對小夫妻接觸是因為我忘記了帶鑰匙,進不了門,便找他們借工具,想把門撬開。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去敲那個門,也是第一次去光顧那個陰暗的儲藏室。

門開了,他們夫妻看到我似乎很驚喜,趕忙的讓我進屋。我說明來意,他們夫妻就轉身找家夥去了。門開著,裏面黑乎乎的,我忍不住往裏邁了一步。不知道腳被什麼絆了一下,我以為是有老鼠,嚇得“哎喲”大叫。他們中的一下,立馬打開了燈。天花板上的那盞小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我敢肯定那燈泡不會超過10瓦。我很懷疑他們能從哪裏買到這樣的燈泡,在這樣一個南方大都市我實在想象不出來那裏會有賣這樣的燈泡的。我猜想也許那是他們從老家帶老的也說不定。

我打量著這個我曾經很想把雜物放進來的儲藏室。我以最奢侈的估算,房間不會超過10個平方。四周沒有任何一個窗戶,門是唯一可以通風和出入發地方。房間裏散發著一種潮濕的黴味,鉆進嗓子眼,讓人感覺惡心。我忍不住一個箭步退了出來。

可是我卻清楚的看到,房間裏除了一張單人木板床和零落在地上的鍋碗瓢盤,真的沒有任何插腳的地方,我真佩服那對小夫妻是怎麼呆在裏面生活的。

最後,夫妻倆找到他們做飯的刀,也是唯一一個有可能打開我房門的工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幫我弄開了門。

門開了,我並沒有任何要他們進來的意思。他們站在門口,把著門框。踮著腳尖,一副靦腆的樣子,打量著我這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女人終於說了一句話:怎麼從來沒看見過您先生啊?我怔著臉說:我還沒結婚。女的臉紅了,似乎說錯了話,低著頭,不敢搭腔。男人 不好意思的說;那您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啊。我沒回答。

兩個人,半響沒說話。不知道是誰先看到了我放在客廳的電腦,便忍不住說:您有電腦呢!

我心裏一個咯噔,民工也懂電腦?我說:是啊,你會上網麼?

男的撓了撓頭皮說:我們讀大學的時候,有電腦課,上過機。

我嗖的渾身一陣發涼,大學?他們是大學生?可是怎麼看怎麼不象阿!

我心裏多少有點被欺騙的感覺,就故意問:那你們現在做什麼工作的?你們什麼學校畢業的?讀的什麼專業啊?

他們抿了抿嘴,有點不好意思,我以為這下可揭穿你們了,真虛偽!

突然男的開口了:我們讀的學校不好,也就是個三流大學,我跟我老婆是一個大學的又是同鄉,她讀文科,我讀理科。現在我做業務員,她在餐館當服務員。

我撇了撇嘴,“哦”了一聲。

“我是**大學研究生畢業”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才發現,門口的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我有點失落,猜測著他們有沒有聽到我提到**大學這個重點大學的名字。

(二)

眾所周知,這幾年擴招,大學生可謂是遍地爬。大學容易讀了,可是就業卻難多了。三流大學的畢業生,真的是連民工都不如,要體力沒體力,要腦力又夠不上格。而且三流大學學費並不見得低,甚至要比好的大學要高很多,我就知道很多三流大學學費高的驚人。

看這對小夫妻,估計是農村出來的,當初他們也許並不知道,花光家裏的積蓄,得到的這一紙文憑,原來在這個社會裏也許什麼都不是。背負著一身債務,出來打工才知道,原來三流大學的大學生只能跟小學沒畢業的*體力吃飯的民工是一個層次的,都是命比紙薄,人比命*的。

第二天,雖然我內心深處還在揣測著,他們拿刀給我撬門技術這麼好會不會哪天趁我不在也會這樣熟練的順手?可是總還是覺得別人幫了忙過意不去,就買了幾斤南方的水果給他們拎了過去。

他們似乎受寵若驚,說什麼也不要。我就告訴他們這是廣州這邊的規矩,找人幫了忙,一定要表示的,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他們才誠惶誠恐的收下了。

沒過一會,他們又來敲我的門。我以為是他們是把水果又送回來的,結果開門後的第一句話就說:請問,這水果最多能放多久?我詫異的望著他們,心裏有點氣,心想:難道他們以為我給他們買的水果過期了?我正要發作,他們便補充一句:能放到過年回家麼?我楞了,他們說:過年沒啥帶回去的,這水果一定不便宜吧?我們想過年回去的時候帶回去當年貨。我有點哭笑不得說:廣州天熱,不能放那麼久的,個把星期就得壞了。

他們有點無奈,說了句謝謝,就走了。

可是我明明聽到:男的對女的說:要不我們想辦法留到8月15,過節的時候打打饞吧。
一個月後,農歷的8月15,單位每人發了一盒高級月餅,拿回來後,我拆開嘗了一個,感覺很難吃,就想丟掉。

經過那個儲藏室的門,我改變了主意,想著丟了也怪可惜的,他們那麼可憐,倒不如給他們過節的好。

看著門虛掩著,我沒敲,就徑直推開了,那盞昏黃的燈亮著,兩個人蹲在地上,男的正在小心翼翼的切一個小小的月餅,正準備把一塊稍大點的給老婆吃,看到我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說不出話來。女的正低頭啃著明顯已經有點壞了的水果,吃的津津有味,我看到她沒有削皮,番石榴和火龍果都是帶著皮吃的。

男人呆了五秒,趕緊要把那塊稍微大點的月餅讓給我吃,我說我不吃月餅的,然後說明了來意。把那盒月餅放在門口就準備離去。女人叫住了我:大姐,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看,我們吃的水果也是您給的,您又給我們送月餅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了,本來今天老公公司給他發了一個月餅,我們商量著給您送去的,可是一個拿不出手,就沒好意思,我們也沒什麼稀罕物,你有啥事要幫忙的,一定支應 一聲啊!

我這才知道,那一個月餅是她老公發的,我也這才知道,她啃的水果是一個月前我送給他們的。我本來想說:吃火龍果要扒皮。可是我忍了忍,沒有說出來。

(三)

周末,隔壁的女人來敲門,問我有什麼事能是他們幫的上忙的,我笑著說沒有。她眼尖,看到我沙發上放著一大堆臟衣服,非要幫我洗,我說有洗衣機,一會丟進去就是了,不費事的。她尷尬的站在那裏,像是很對不起的的樣子,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我第一次,很熱情的邀請她進門,坐一會。她脫了鞋,光著腳丫子,進了門。戰戰兢兢的,似乎怕弄臟了我的底板,不敢使勁踩下去。她哪裏知道其實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擦過地板了。

她告訴我,今天她休班,本來想幫我做點事的,可是沒想到沒做成。她似乎很羞愧,一直細聲細氣的答著我的話。她在我這裏呆了半個小時,告訴了我他們的境遇,說那些話的時候她一直很溫柔,像在說一個故事,絲毫沒讓我感覺到她的埋怨和委屈。

我給她倒的那杯礦泉水,她一直攥在手裏,臨走的時候,她望了望我,我點頭示意,她帶走了那個一次性的紙杯子和那杯礦泉水。我猜,她是想留給她的老公喝。

從今天我才知道,他們是這樣的:

兩個農村出來的孩子,父母都是守著一畝三分地的地道農民,每年家庭收入從來不會超過2000的貧困家庭,又都考上了同一所三流大學,學費每年的需要是父母不吃不喝的5 年的 家庭收入。讀不起書,不想去,父母不肯,說這是唯一一次改變農村孩子命運的機會,跪下來求你去讀。來讀了,沒錢交學費,好歹有個助學貸款,好不容易憑著優異的成績申請到了,可是畢業的時候卻因為沒有還清貸款不發畢業證。四年的生活費是*著獎學金艱難的撐下來的。到頭來,辛苦的付出卻換不到那一紙畢業證。於是兩人只能出來打工賺錢,攢夠了錢好回去贖回畢業證。

他們租著這個城市最廉價的房子,吃著這個城市最廉價的飯菜,過著這個城市最貧困的生活,可是一年到頭下來卻還攢不到1萬塊錢。這樣下去,要還完兩人的貸款還要8年。

我不知道8年對一個人的青春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8年後是不是還能有機會有權利買回他們的畢業證。可是我知道8年的這樣的生活,不是隨便哪一個人能撐的住的!

(四)

那天,我回來的時候,有點晚,樓道裏的燈已經都開始亮著了,經過隔壁門口的時候,看到他們門開著,屋裏照樣還是黑黢黢的,男的蹲在門口大口大口的扒著面條,吃的很香。我問了一句:燈壞了?他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後憨憨的笑了:沒呢,省電,反正樓道裏的燈亮著,開著門,屋裏也挺亮堂的。我笑了。我這才知道,怪不得他們屋裏天天都不開燈。

那晚他們的門一直敞開著到很晚。我在客廳裏能隱隱約約的聽到他們的談話。

他們先是談了會,這個月又多花了多少錢,什麼肥皂用的太快了,水太浪費了,上次過生日不該買那2斤肉的,以後洗菜的水可以洗臉,洗臉的水可以洗澡洗腳,洗腳的水可以洗襪子,洗襪子的水可以沖廁所等等之類的話。

他們一邊自責著自己花錢太多,一邊卻又忍不住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他們想象著,不久的將來,也許還完了錢,就可以能要個孩子,也許將來還能攢前買房子呢。

聽著他們興奮的呢喃聲,我久久沒有睡意。

半夜,我聽到男的喊肚子疼,好象疼的很厲害的樣子,“哎呀哎呀”的叫著。女的 很著急,問怎麼了? 男的說好象今晚吃多了,撐著了。女的就招呼他趕緊起來上廁所。

男的遲疑了很久,似乎不想去,半響,我聽到男的說話了:我不想去上廁所,我們攢的沖廁所的水還不夠,那樣這個月的水又要超支了。再說了,上完廁所,拉空了肚子,晚上容易餓!

聽到這裏,我腦袋轟的一下,空白了, 我的心被揪的生疼生疼,那句話成了我整夜的夢魘:拉空了肚子,我怕餓!

(五)

聽到那句話,我的心震撼了。我想到了我的爺爺。

爺爺生活在苦命的舊社會,在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社會裏,一年到頭,小孩子拼命的盼著過年,因為過年能吃頓飽飯!

所以,每個孩子在過年那天,吃的撐的小肚子圓溜溜的,肚子再怎麼漲,都不舍得去廁所。因為,去了廁所,拉空了肚子,會容易感覺到餓,可是過完了年,是沒有機會再能吃頓飽飯的!所以每個孩子都憋著,忍著,因為那個年代,窮,人們怕餓, 孩子更怕餓!

可是在21世紀,在這麼發達的年代,你竟然能從一個大學畢業生的嘴巴裏聽到這樣的話,你會有怎樣的感覺?感動?悲慟?還是心酸?還是無可奈何的哀嘆?

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我無暇顧及一個弱者的心態,因為社會如此,我也無能為力。我唯一能表示的除了同情或許還是只有同情.

我也曾經鄙視過,甚至曾經在心底侮辱過: 活該,誰讓你沒本事考個名牌大學呢!沒錢讀個屁書,自作自受!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一個山裏的孩子,是不能僅僅憑著聰明才智就能高攀的起名牌大學的門檻的;那需要能力,實力.實力有時候除了良好的教育,優秀的老師,還有很多很多,比如金錢堆砌的補習班,比如只有城裏孩子才能享受的到的全方位的教育,又比如有有權有勢的父母.

他們沒有,他們是農村的孩子,他們沒資格和權利有,沒人給他們買各種輔導資料,也沒有全國的優秀教師給他們手把手的教,他們沒見過鋼琴,沒見過電腦,他們甚至除了村支書,不認識任何一個可以稱得上幹部的領導.

他們一天到晚只會看發的那唯一的課本,只會拼命的學,只知道只有考上大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聽著他們蹩腳的英語,不太流利的普通話,有些邋遢的裝扮,破舊過時的衣著,我們都會忍不住笑.

我們喜歡在背後對他們評頭論足,喜歡抿著嘴吧裝作淑女般的嘲笑他們的無知,甚至喜歡在要去吃麥當勞的時候故意問他們去不去.習慣了看他們的尷尬,習慣了看他們的無助,也習慣了他們失去的比得到多.

當我們有了太多的這樣的習慣,於是我們便開始不在乎,他們是不是餓,是不是在我們浪費糧食的時候,他們在心底裏還默念著:不敢去廁所,怕拉空了肚子,餓!的事實.

” 人怎能跟人相比呢?沒有可比性!農村的怎麼能跟城市的孩子比呢?沒比的必要!” 這是以前我的一個朋友經常跟我說的一句話,那時候聽了覺得好笑,現在想起來,覺得有點無可奈何的心酸.

人難道真分三六九等麼?誰分的?你麼??

(六)

廣州的治安是越來越差了,住這種私房,真的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可是眼下我又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搬,只能暫且戰鬥在最前線了.

整棟樓有十幾個房東,他們是天天圍著麻將桌懶得輪流值班的,反正偷的也不是他們家的東西.最後在我們幾個房客的據理力爭下,好歹請了一個保安.

我下班回來,看到樓下吵吵嚷嚷的,原來是保安抓住了個嫌疑犯.我好奇的瞥了一眼,這人不是別人,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那個看上去有些猥瑣的男人.他低著頭,拼命的解釋:自己不是小偷,自己是住在這裏的.

可是沒有人相信他,因為當保安問他住幾樓,哪個房間時,他只說了6樓,卻說不出房門號.因為儲藏室是沒門牌號碼的!

他像個嚇壞了的孩子,眼睛驚恐的掃視著周圍的每個人,聽著嘰裏呱啦的客家話,他無力的解釋像一個人最後的死命掙紮.

我本能的走過去,他看到了我,眼睛裏充滿了希望,含著淚珠的眸子閃過某種感激.我擡了擡我那總是直視遠方的眼睛,發現周圍的人都盯著我.

我遲疑了,立刻停住了自己那8公分的高跟鞋.我輕輕理了理自己的粉色洋裝,臉上滑過讓人不易察覺的一絲驚慌和害怕.我想扭頭沖向樓梯,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可是我怎麼也擡不動我的雙腿,我僵持在哪裏半秒鐘.

我盡量的壓低嗓門,很禮貌矜持的說:你怎麼沒帶大門的鑰匙?是不是又丟了,真讓人煩!

保安放開了他,我微笑著說:他是我的遠房親戚.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我扭頭,踩著我那尖尖的高跟鞋上樓了,樓道裏留下一串”嗒嗒”的響聲.

他老婆回來的時候,一直隔著門,站在我門口不停的說著:謝謝.我沒吱聲.過了不久,似乎她已經走了的時候,我打開門,看到他們卻還站在門口,捧著一大把花生和紅棗.

我盯著他們,沒開門,他們也沒敢說這是給我.只是一個勁的解釋:下午那會,他老公是想在樓下撿幾個礦泉水瓶子呢;要早知道不讓撿,他說啥也不去了.

我本想打斷她的講話,告訴他們:不是不讓撿,是你們長的不像住在這棟樓裏的人.可是我還是忍住了,繼續聽他們說.

他們始終低著頭,輕聲慢語的,說:他們也知道這裏的規矩,人家幫了忙呢,一定要感謝的,可是他們沒什麼能拿的出手的東西,這是他們老鄉回家給他們捎來的家裏的特產,都是自家種的,沒用過化肥, 讓我放心吃.

我還是開了門,拿了張紙,讓他們把那把禮物放在了一張潔白的A6紙上.

那把花生和棗我沒有吃,我就放在哪裏,看著.他們都光溜溜的,泛著光,很心想的樣子,一般大小的個頭.很飽滿.

我猜,他們一定是精心挑過了的.估計一麻袋裏才能挑出這般的花生棗子吧.

想到這裏,我笑了.不大會,我又後悔起來,我真不該笑!

(七)

房東終於找上門了,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就是:是不是你家新住進一個人?我楞了好大一會,才想起來,可能是保安跟他說了。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下,並試圖說服房東給隔壁的門也掛個號,房東不情願的“嗯呢\’了幾聲,便走了。

第二天,我真的看到他們的門上貼了張紙,寫著:清潔工具存放處。

沒過幾天,我大學裏的死黨兼室友和她新結識的男友來廣州找樂,我被迫請了一天假,陪他們。

隨便找了個館子想請他們吃粵菜,可是朋友說粵菜沒味,沒吃幾下,就嚷著走,後來還是不得不去了湘菜館子,才算滿足他們的胃口。吃完飯,沒事,街上是不敢拎著包包閑逛的,就去了錢櫃K歌,唱到一半,結果又使性子,非要去朝歌。弄來弄去,歌沒唱好,還耽誤了時間。

晚上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可是我看到隔壁的燈還亮著,屋裏還嚶嚶的傳來抽泣的聲音。

我沒理會那聲音,開了門,把朋友讓了進去。朋友進門就開了電腦,把那首《不怕不怕》開的聲音老大,震的整個房子都晃悠。

樓下的終於忍不住了。來敲門,讓我們動靜小點。我關了音樂,跟朋友談起了隔壁的那對小夫妻。朋友以為我在講故事,一邊說著無聊,一邊就摸過煙開始吸。我最討厭煙味,因為那能嗆出眼淚。

我趕朋友出門,讓她在樓道裏吸夠了再回來。

半枝煙工夫,朋友死命的敲門,興奮的叫著她男朋友的名字,說快出來聽戲。

他們倆出去,便沒了聲息。好久才回來。

朋友一進來,就湊到我耳朵邊說:你別假正經了,是不是每天晚上沒事,就去隔壁聽音樂啊?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們倆就大笑起來。沒完沒了的,怪煩人的。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倆是去隔壁門口聽動靜去了。至於什麼動靜,我沒問,但我想,應該與顏色相關。

晚上睡不著拿起《洛麗塔》,看了兩頁,就開始走神。後來迷迷糊糊的睡著的時候,我似乎真的聽道了隔壁的動靜,聲音不大,但很誘人。

朋友呆了還不到3天,我就開始煩躁,我感覺那種以往的寧靜被打破了,而且一個單身女人看到一對情人在你面前晃來晃去的親昵,真的容易中風!

送走他們,我開始變得神經質,我經常故意關門很大聲,估計開開關關防盜門不停,故意想讓隔壁聽到我在發脾氣,故意想讓每個人都知道我心情很不好。

隔壁的小夫妻還是每次看見我笑笑的,有點靦腆的羞赧。男人那頭有點油膩有點亂的頭發依舊還是在發梢上泛著或多或少的頭皮屑,女人的馬尾辮也依舊蓬松的攏在後面,有點像秋天亂飛的樹葉。

可是我見了他們,卻沒有笑,也不再板著臉,只是面無表情的點個頭,用自己有力的鞋跟敲打著地面,匆匆離去。

每次低下頭,看著自己那8公分的高跟鞋,我才恍惚的感覺到,其實沒有了這鞋跟,我似乎也不高!

然後就是無休止的失落和郁悶!

(八)

有這麼幾天,那扇門一直關的緊緊的,屋裏也一直沒亮過燈,我扒在門縫裏瞅,竟然不能看到裏面的任何東西。有幾次,我甚至使勁貼著耳朵聽,竟然也絲毫沒聽到任何動靜。我開始害怕,擔心他們不聲不響的搬走了。

我甚至開始抱怨,為什麼走的時候沒打聲招呼。我不知所措,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狠命的撕扯著那個抱枕,用力敲打著鍵盤,寫著一些很尖刻的文字,用蔑視的眼光看著周遭的一切。

我發現我有好久沒這麼情緒激動過了,甚至應該說我有很多年沒這麼情緒化了。我突然傷感起來。似乎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似乎別人偷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份心情。我開始詛咒,開始謾罵,開始憎恨這個世界。

我每天站在門口,期望著能突然有人站在我面前笑,我總是忍不住去瞄那扇門,希望能看到裏面透出一絲淡淡的泛著黃暈的光。可是一連好幾天,都沒有。

我終於還是跑去找了那個有點啰嗦的房東。我說我要租那個儲藏室。房東訝異的看著我:你要住?我皺了皺眉,說:我要放沙發。房東似乎有點為難:你想什麼時候租?我詫異了:難道現在還有人住麼哋
琳兒 2006-6-10 13:37
(十三)
警察可以抓錯你,法律可以錯判你,可是你要想去糾正這個錯誤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抓錯你,可以只是因為懷疑你,就能給你戴個嫌疑犯的帽子;疑罪從無在很多時候只是法律條文裏的一句話而已,現實中能真正貫徹實施的屈指可數。判錯你,可以有一萬個理由歸咎於司法的不健全,可是沒有人會為你你受到的不公待遇負責,提起國家賠償,也只是說說而已,又有那個人能真的得到過這樣的道歉形式?!
我知道,要給他洗清罪名,我必須全力以赴,我必須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是無辜的,他是好人,他當時是想去幫助那個婦女。
盡管,現在婦女含糊其辭,以把自己搞糊塗了,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來幫自己的等等理由來推脫,不想面對自己遇到好人,反咬一口的事實。警察也以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他是搶劫犯,但是事關他出現在事發現場,並與此事有關聯為由,不能徹徹底底的還他一個清白。
我知道,要*抓住當時的那兩個搶劫犯來為他洗脫不白之冤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只能想辦法找其他證據。我利用自己是記者的身份,想盡辦法,找到了當時事發現場的2個目擊證人,是一個報亭的老頭和一個推著車買水果的婦女。他們都說當時那男的的確是去幫被搶的婦女奪包,不是搶劫犯。可是當我想要他們陪我去趟派出所跟警察證明一下的時候,他們卻死活都不肯。說不想多管閑事,怕惹一身臊。在我苦苦哀求無果的情況下,我不得不耍了點小手段,與其說是手段,不如說是無奈之舉。
我說我是記者,現在要對那天發生的事件,寫篇評論。廣州街頭一婦女被搶,好心人施救,反被誣賴是歹徒,旁觀者無人肯出頭!我還故意說:你們倆我也會以匿名形式將你們事不關己的態度寫進去的,不知道你們的孩子看了,會有何感想。
看著兩人有點遲疑,我又說,如果你們肯證明,我當然也會在文章中把你們伸張正義,深明大義的善良舉動報道出來的。我相信你們都是好人,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另一個好人被誣賴受不白之苦的。
他們掂量了很久,終於還是被我說動了。
我又去找了男人公司的上司,盡管他很不情願的開證明說那天的確是派男人去給客戶送資料的事實,但是礙於我與他們老板朋友有交情的情面,還是開了。盡管,我也知道,那個原來的朋友其實也許已經沒得朋友可作了。
我找了律師,咨詢了這方面的法律,托了很多朋友和同學,終於把男人弄出來了。
盡管出來的時候,警察沒一句道歉的話,盡管那個受過他幫助的婦女沒一個謝字。可是,我看得出來,他並沒斤斤計較的去在乎。起碼證明了他無罪,證明了他是個好人。
當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失去了原本可以稱之為好友的朋友;甚至失去了以後可能再聯系的可能。但是我得到的更多,更多,我得到了讓一個好人恢復聲譽的機會,我得到了去幫助一個值得去幫助的人幸運,我也得到了一份我對自己的由衷的感激。
我不知道,他以後再碰到這樣的事還會不會毫無顧慮的沖上去幫忙,也不知道他內心是不是已經開始對於做一個好人的概念有了新的詮釋,可是我知道他本質的善良不會因此而動搖。
可是無論怎樣,也不管以後他會不會繼續這樣做,我們都沒資格再去怪他,也沒權利去讓一個受過傷害的好人忍著痛再去迎頭頂刀子!因為,那個拿刀子傷害他的人,其實就是我們,我們這些人,我們這個社會。
天空飄著雨,有點陰霾,來來往往的人潮,冷著一張張沒表情的臉,繼續在這個城市生活著,沒有人知道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一件事,甚至當初親眼見過此事的人也許早已當作一個談資將其遺落在腦後。
世界忘記了,可是我記得,那天記得,歲月記得。
(十四)
自此以後,那夫妻總是顯得有點卑微,總是在感激了我之後,有點擡不起頭來的難過.。似乎全都是他們的錯,似乎他給我們,給所有的人添了很大的麻煩一樣。也許,真正善良的人都是這種心態,總是不停的從自身找原因,總是覺得如果我夠好,又怎麼會這樣,卻從來不去怪罪別人,不去把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
我試圖給男人再找份好點的工作,無奈,夫妻兩人總是笑瞇瞇的說:不麻煩了,他們找到工作,已經在上班了。其實我心裏明白,他們知道上次給我添了亂,是無論如何彌補不了的,盡管我不在乎,可是他們在乎,他們不想再來讓我為難,所以便拼命拒絕我的好意。
男人早出晚歸,我想或許是真的找到工作了。看著他們每天筋疲力盡的樣子,我心裏酸酸的,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幫他們。我第一次感覺到:那種無可奈何的難過,竟然是能折磨人的。
元旦的時候,我在樓道遇到他們,夫妻二人高興的跟我打招呼,說要出去吃大餐。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出門,我心裏不禁艷羨起來,也許在我們為他們難過的時候,他們卻能找到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的點滴快樂和幸福。
第二天,我一看到他們,就開始調侃:昨天去哪裏吃的大餐?他們並沒有不好意思,而是神秘的笑了,那笑有點天真,又有點溫暖。女的趴早我耳朵邊悄悄的說:大姐,你知道麼?有種店,是一塊錢吃到飽的!我驚詫了,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在廣州呆過的人都知道,有很多快餐店,為了吸引顧客,總喜歡在門口張貼著一塊錢吃到飽的大條幅,可是我們每個去過的人都知道,那只是一種標語,真的進去消費了,是永遠不可能會讓你花一塊錢吃頓飯的。說句實話,進去吃飯就算你一個人,吃下來,再怎麼節省也要20塊錢。何況是夫妻倆人一塊去吃呢?
我很懷疑的看著他們,他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了,男人終於忍不住了說:真的,大姐;我們沒騙你,我們昨天去吃過了,我們兩口子一共就花了五塊錢!我失笑出聲:怎麼可能,米飯一個人都要算兩塊錢呢,五塊錢,你們吃的啥?
女人嘿嘿的笑了:我們進去,看菜單,發現只有一種小菜是一塊錢,就是花生米,這麼小一碟。一邊說著,她便用手比劃著,其實她不比劃我也知道那碟花生,估計一共不會超過10粒花生米。因為在餐館裏,這種一塊錢一碟的花生米,只是為了響應他們的一塊錢吃到飽的口號的。現實中真正去點這個菜的人屈指可數。
女人還在眉飛色舞的說著:他們的例湯是免費的,一大盆呢! 反正米飯按人頭算錢,一個收兩塊,我們倆就著花生米一人吃了四碗米飯,喝光了所有的湯,吃的飽飽的,只花了五塊錢呢。
說完,他們倆相視一笑,反而讓我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我不知道,他們是懷著多大的勇氣,走進一個還不錯的餐館,坐下來,只點一碟花生米,卻能吃完四碗飯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喝光免費的湯時, 一粒花生米就著一碗飯怎麼就吃的那麼滿足,那麼開心。
我想,當時,肯定有很多人用異樣的陽光看著他們,甚至還會有人竊竊私語的笑話他們老土;也許他們甚至能夠聽到別人侮辱的話語,也能看到別人鄙視的眼光,但是他們卻還能繼續坐在那裏,吃完那頓飯,並且是高高興興的吃完,然後拿五塊錢去買單。
我並不覺得這樣做有多麼可恥,也並不覺得這樣做會有什麼不妥,拿五塊錢來消費也是顧客,消費五塊錢並不就比消費了50塊的客人低一等。但是,無論什麼時候,我們卻往往看到在某些消費場合,似乎高消費更能得到好的周到的服務,又似乎有錢的更能得到尊重。
我承認,如果是我,懷裏揣著五塊錢,是絕對不敢去這樣的餐廳消費的,我沒有勇氣去只叫一碟一塊錢的花生米,也許盡管我的食量只是一碗米飯加一碟花生米,但是我還是會要幾個也許我根本不會動一筷子的奢侈的菜。其實內心也知道那是浪費,但是又有哪個人不喜歡用錢的浪費來購買自己面子的實惠呢?
在這個社會,有錢的比沒錢的說話更有底氣,富有的比貧窮的更能得到別人的尊重,高高在上大都是有錢人,社會底層的都是貧困潦倒的。畢竟現在是商品市場的社會,經濟類型決定了錢是多麼重要,錢變成了自尊,面子的代名詞。我們每天都活在賺錢買面子的日子裏。在我們奢侈的去花大筆錢買所謂的面子的時候,我們是否會想起有那麼一群人,還掙紮在溫飽線上呢?
月薪不如別人高感覺沒面子,到現在還沒有百來平方的房子感覺沒面子,工作了幾年還是普通職員也覺得沒面子,看到別人的老婆比自己的漂亮也會覺得顏面盡失,甚至會因為別人的衣服比自己的名牌也會汗顏。我們活在一個面子至上的世界,那點卑微的自尊心總是遮掩著自己脆弱的顏面。回首已逝去的歲月,才發現其實活的並不快樂,是因為賺的錢太少了,買不起足夠的面子?還是賺的錢買來的面子,遮住了自己的人性尊嚴?
金錢,生存,面子,自尊;在人生的天平上,到底孰重孰輕?!
(十五)
年前,我懶洋洋的等待著春節的到來,想著是否該回家陪父母過年。在我猶豫了又猶豫的時候,我發現離過年還不到10天了,我想公司是非要*到年前才肯放假的,想著又要買全價的飛機票,便在心裏開始狠狠的想:明年一定不再磨蹭,提前倆月買票,估計就能買4折的飛機票回去了。
就在我敷衍著年前最後幾天的班,想著如何找個借口提前請假回家的那幾天,我一直沒看到隔壁的小夫妻。我以為他們早就回家過年去了。
可是就在一天半夜,女的敲開了我的門。我睜開惺忪的眼睛,含糊的問著:有事麼?女的顯得很不好意思,說: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想讓您幫個忙,聽說民工能網上訂票,你能不能幫忙看看?我答應著,讓她進了門,我打開電腦,開始幫忙給她訂火車票。可惜的是,網上訂票是要民工單位團體訂票,她和她老公的單位都沒有人給他們訂票,他們個人又沒資格網上訂。她看了看規定,很郁悶的走了。我迷迷糊糊的竟然忘記說句安慰她的話。
第二天,我心裏一直記得這件事,總覺得該做點什麼。我從新聞上看到可電話訂票,便匆匆記下了號碼,準備給他們個驚喜。
下班時間還沒到,我就急忙趕回去了,我回去的時候,女人在家,我好奇她為何沒去上班,但是我只顧著說電話訂票的事,就沒來得及問。男人不在家,我絮絮叨叨的跟女人說著電話號碼,我還掏出自己的手機讓她趕緊打電話訂票。
女人苦笑了一下,沒接我的手機。眼裏含著淚,哽咽著對我說:我就是因為打電話訂票,被老板看到開除了。說著便苦起來:我這個月半個月的工資也沒給,說我是違反規定了,不罰錢就算是寬大處理了。
原來,女人也聽人說,可以電話訂票,從一大早起來就去IC電話亭打電話,可是總打不進去,就在中午吃飯時間,偷偷溜出去打電話訂票,可是打通了就說票已售完。一連一個星期都是如此,女人實在沒辦法,只好在早上店裏沒客人的時候,用店門口那個公用電話繼續打電話,8點半就打通了,女人高興的不得了,以為這次終於可以訂到票了,結果卻說票已售完。票沒訂到不說,打電話卻被老板正巧看到了,說她上班時間做私事,就把她炒了。無論女人怎麼苦苦哀求,還是慘遭開除。
我一邊安慰女人:反正要過年了,也要趕著回家過年呢,不幹了也好,明年回來找個更好的工作。一邊說:要不再用我手機打打試試,說不定能訂到票呢。
女人搖著頭:不可能的,我老鄉電話打了十幾天了,也沒訂到,就算早上八點一開通服務,你第一個打進去,也訂不到票,因為這個列次的火車過年很緊張,不可能正當途徑買到票。
我以前只知道過年買火車票難,可是沒想到這麼難。我就問:去火車站排隊買不行麼? 不是聽說那裏很多票販子麼?實在買不到就買黃牛票吧。
女人沈思半響,說:我老公已經在火車站排隊排了半個月了,還沒買到票呢。他白天請假去排隊買不到,晚上就通宵不睡覺在那裏排隊買,還是買不到。票販子天天看到我老公,主動找我老公說了好幾次,說他們有票,保證真的,可是手續費太貴了,我們不舍得阿!
我說:多少手續費?總不能比火車票價還貴吧!女人咧嘴笑了,那笑有點勉強:我們回去,坐硬座,票價才200多,可是手續費卻要300,你說兩張票連票錢加手續費就要1000多,我們一個月的錢啊。這不是喝我們血麼?1000塊錢,在我們老家,是一年的收入啊,我們怎麼能舍得呢!
聽著她的話,我無語了。我突然感到很自卑,感覺自己竟然是那麼淺薄,那麼無知。
為了兩張回家的火車票,工作丟了,倆人日日夜夜去排隊買票,拿著生活費去打那個比長途還貴的電話,半個月下來,得到的結果竟然是:票已售完。
那麼多火車票去哪裏了? 為什麼天天排隊買票都說沒票了,票販子卻又喊著:去任何地方都有票,手續費300元呢?
到底,票都到了何人的手中? 又是怎樣到了這些人的手中的呢?而那天價手續費的暴利到底在養活著誰?
我氣沖沖的撥通了火車站的服務電話,我剛說完車次,就被告知:春節前本次車票已全部售完,請轉乘其他車次。
我有些失望,試圖勸說他們能不能轉車回去?或者坐長途汽車?女人慘淡的笑了笑:大姐你別操心了,沒法轉車,能經過我們那個小地方的,就這一個車次,到別的地方倒車,也不好買票,還是回不去,汽車太貴了,都快趕上飛機票價了,不如走回去呢。說著還半安慰我似的開著這個黑色的玩笑。
看著她緊鎖的眉頭,想著也許這會她老公還在火車站滿懷著那麼點希望排著隊,等著老天爺大發慈悲,給他們兩張回家的票,而我卻還在猶豫著過年回不回去陪父母,想著回趟家真累,來回路上夠折騰人的。
我開始覺得自己的卑鄙,甚至渺小。他們也許可以不回去,但是卻非要堅持回去,是為了雙方年邁蒼老的父母?還是為了回去分擔家裏的憂愁?無論怎樣,為了回去,卻要付出這般代價,值得麼?也許很多人不以為然,可是在親情的天平上,這個砝碼卻很重。
一張過年回家的火車票,就那麼一張薄薄的紙片,不知道要費多少心,傷多少神,排多少個夜晚的隊,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得到!那裏面到底藏著多少回家人血汗,又寫著多少回家人無奈的眼淚?!
( 十六)
我的飛機票已經訂好了,全價!
每到過年,航空公司都開始腰桿子硬起來,打死不打折,可是飛機票卻依然緊俏,中國人都太戀家,過年花在回家路上的路費,也算是對拉動經濟增長做點貢獻了。
鐵老大,仍然牛氣烘烘的一邊說著加開臨時列車,又一邊抱歉的告訴你:票已售完。隔壁夫妻在輪班排隊買票的情況下,還是沒得到回家的那一張通行證。他們天天在火車站廣場等著,盼著哪天能有個好心人來退票,可是這種奢望很渺茫,他們似乎也感覺到無力回天,除了等待奇跡,只能盤算著是不是真的要走回家。
在此期間,我一直不停的在網絡上搜索著關於這輛車次的消息。每次看到有人轉讓,我都急不可待的去聯系,可是都是票販子在打廣告,手續費比票價都高,而且行情看漲,越來越高。
我想幫他們出手續費,只要他們出票價,可是他們死活不答應,說是原則問題,就是走回去也不買高價票。他們很正式的跟我說:我們是中國公民,為什麼坐車要買高價票呢?我們又不比別人低一等!難道我們沒權利去享受一張正當價錢的票麼?都去買高價票,以後就真的只有高價票,沒有正當的火車票了,那些暴利養活的都不是好人,我們越這樣養他們,他們越貪婪。
聽了他們的話,我沈默了。我突然害怕起這個有點病態的社會來,我怕那致命的細菌會感染我!
我感到那麼無能為力的難過,我很想為他們做點什麼,可是我卻到頭來什麼都沒能為他們做,甚至只是兩張火車票,我都不能幫他們。
我最終沒逃脫,找關系,走後門的那些俗套。我托了朋友,朋友又托了朋友的一個在火車站工作的朋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兩張硬座票。吃飯,應酬,說著冠冕堂皇的感謝的話,最後,終於在每張票多付了100元的情況下我才有機會把票握在手裏。
酒足飯飽後,那人打著酒嗝還在繼續不停的說著:票是多麼難買,別人多出300塊手續費他都沒給,因為看在老朋友面子上他就當免費幫朋友的忙。
我只好用感激的眼神望著他,說著千恩萬謝的話,用一種謝謝你的大恩大德的態度來應承他的恩惠。他滿足的笑著,我也在心裏滿意的想著:有了票,他們終於可以回家過年了。
當我把兩者車票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呆住了,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崇敬的眼神望著我,良久都不說話。我笑著,什麼話也沒說。
女人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買來的高價票?我搖搖頭?那票是哪裏來的?我笑了。我沒說實話,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們面前有些虛偽的實話是不需要說出來的。我告訴他們。票是我的一個同事的朋友買的,原本要回家過年,可是公司突然說有事,回不去了,只好轉讓票。結果正巧讓我知道了,我就趕緊買過來給你們送過來了。我怕他們說錢的事,趕緊補充:票人家沒多要一分錢,要不去火車站退票還要扣手續費呢,你們要了,正好解決了人家後顧之憂,人家還省錢了呢。
他們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一邊把票接過去,反復的看著,撫摸著,一邊掏錢給我。我說什麼也不要。他們便怔住了臉,說我不要錢,他們就不要票。我沒辦法只好收下了錢。
他們走的日子比我早,我去車站送了他們。我偷偷買了些廣州特產和水果,在他們檢票進去的時候,把東西塞到了他們其中的一個大編織袋裏。
看著他們拎著大包小包,裏面裝滿的或許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是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的歡笑裏,讓人感覺那一切都很珍貴。
他們不時的回頭看看我,用拎著包的手用力的跟我揮手,咧嘴笑著,眼神裏的光彩很溫暖,我內心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竟然有想哭的沖動,我忍住了,也笑著朝他們揮手。
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我沒走,站在那裏,我似乎聽到了火車的鳴笛聲,那一定是他們要回家的那列火車,那火車裏一定有他們要回家的兩個座位。
歸途很累,很遙遠,可是回家的路卻很溫暖。
琳兒 2006-6-10 13:38
(十七)
我第一次覺得過春節不那麼無聊,我第一次覺得來回的路上不那麼勞累。整個年,我過的很快樂,當我再次回到廣州的時候,他們夫妻還沒回來。
我想,他們一定是買不到火車票,要等過了高峰期才能返回。我安靜的等在那裏,看著那扇我隔壁的門,希望,在偶爾一天,能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他們來的真的很遲,元宵節過後一個星期才姍姍來遲。我微笑著迎接他們,端去我買的湯圓,跟他們分享我所有的快樂。
女人跟男人商量著:想推個小木車賣點水果或者小吃。問我的意見,我說好。與其給別人打工那麼累,還不自由,倒真不如自己買點小吃賺錢好些。
於是夫妻倆,便買了個二手的小木車,批發了點菠蘿,西瓜,在家練熟了削菠蘿和西瓜的技術,便開始上街賣起了西瓜菠蘿,一塊錢一塊。白天女人一個人去,晚上,夫妻倆一起出門,廣州這麼亂,丈夫不放心,再晚都陪著老婆賣完了,再回來。第二天一早,又去上班。
看著他們恩愛的每天出出進進,我由衷的羨慕卻又高興著,我想,就算苦,兩個人分擔開來,也是甜的!如果將來能有這樣一個人對我說;無論痛苦災難,我都會在你身邊。我聽了一定會哭著嫁給他,雖然我不知道要等這樣的一個人等多久,但是起碼有了憧憬,人便分外的有了希望起來。
有時,很晚了,還沒把削好的賣完,他們就拿回來,分給我吃。我每吃一塊就會笑著對他們說:我又吃掉你們一塊錢。
其實我在心裏明白,他們完全可以不用送給我吃,他們生活拮據,完全可以自己吃掉,剩下的又不多,水果吃了又對身體好,以前平時都不舍得買。可是他們仍然願意分給我,因為,在他們的內心裏,他們認為是好的東西,都願意跟別人分享。
記得以前,在學習和生活中,我們經常能接觸到:無私,奉獻,善良這些美好的字眼,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的周圍發生了變化,在我們的字典裏再也看不到那些美麗的東西,自私自利,冷漠,代替了那些小小的感動,成了我們的主流。
當我,又一次體會到這種久違了的感覺的時候,我欣喜若狂,像個孩子撿拾到了珍貴的寶貝,我想我一定好好珍藏起來,在哪天忘記的時候拿出來看看,提醒自己。
那天,我下午回來,看到女人在家,很奇怪她沒出去賣東西。就半開玩笑的說:老板,該開工了?怎麼還沒走?女人看到我,先是燦然的笑了笑,說:今天一天都沒出去,做買賣的家什沒了!
沒了?賣了?丟了?我連炮竹的問道。她說:昨晚,被城管抓到了,都給砸爛了!
砸爛了?憑啥?我氣洶洶的問。她無奈的搖頭,說:說是影響市容市貌,還影響環境衛生!他們沒別的事,就是專門抓小商販的!
我驚呆了,抓小商販的?我突然一陣悲哀,就算有一百個理由抓你們,也用不著砸打搶吧?! 跟別人說明白不就行了麼?用的著這麼土匪行為麼?
女人聽了我的話,竟然笑了,說:我就心疼那菠蘿西瓜,好好的,削好的被扔了,沒削好的也被砸爛了扔的滿地是,我倒糊塗了,是我們推小車賣西瓜臟呢?還是把西瓜砸爛在地上,弄的一地西瓜渣滓臟呢?!
聽著女人的疑問,我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啊,到底是誰更骯臟?是那賣西瓜的小販?還是那砸西瓜攤的城管?
原本幹幹凈凈的一切,究竟誰是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弄臟了我們的世界?!
(十八)
一輛花了一個月生活費買來的破舊的小木車,一堆花了半個月生活費買來的西瓜菠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同樣跟你都叫做人的家夥砸了個稀巴爛,任由你苦苦哀求,任由你好話說盡,也任由你眼淚滂沱!
無情的打砸把你要生存的一點點希望給砸碎,冷漠的言語將你最後的自尊踐踏的體無完膚,吼來喝去的態度對你的乞求熟視無睹,就這樣,在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裏,你被人踩在了腳底下!
我能想象的出,女人當時的那種心碎,那種絕望,那種甚至是可憐的尊嚴被踐踏的傷悲。可是,就算我再怎麼去理解,我卻永遠不能替代那種傷心欲絕的體會。也許,這就是人類的悲哀,一種你無論如何不能逾越,不能跨過的鴻溝,你只能去了解,卻不能去感受。
我無力的想著所發生的一切,卻又無能為力的苦笑。我竟然想為她討個說話的能力都沒有,我感到了自己的有限,感到了自己總在接受了別人的恩賜後卻不能報答的那種難受,那種矛盾的苦楚。
我很想,再出錢幫他們買輛小車,可是女人說無論如何不敢去賣西瓜菠蘿了,不是怕城管,是受不了那種活生生的好東西被糟蹋的場面,是見不得那種一片狼藉的情景。
我盡量出些能賺錢的主意,女人說老鄉幫她找了個發傳單的兼職,不累,她想先做著。我看著她有些消瘦的臉龐,心很疼!
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我越想越上火,恨不得把這個世界洗刷一遍,可是只我一個人的眼淚不夠,甚至全世界的人的眼淚也不夠!
我竟然氣的牙疼起來,半邊臉都腫了,疼的我食不下咽,鼻子也因為牙疼上火,流鼻血。我幹脆請了假,去醫院看牙。
幾天折騰下來,吃藥,打針不管用,後來重新檢查,又說牙疼發炎引起了這裏毛病,那裏毛病,然後又開始治療,又一通打針,吃藥,檢查,再檢查,結果還是沒好,牙還繼續疼著,我繼續郁悶著。
最後,醫生覺得給我拔牙補牙!會更有效,又折騰了幾天,總算開始轉好。這一個牙疼,花了6000多塊。我才知道,原來嘴巴裏長的是28顆金豆子,貴著呢!
可是看到新聞上那些天價醫療費,我又欣慰了,別人看個病都幾百萬呢,我才6000夠便宜的了!
我突然感慨起來,也許有的人能付得起天價醫療費,可是我付不起!也許我能付得起6000塊錢的治療牙疼的錢,可是有的人就付不起!和還有更多的人比我貧窮,還有更多的人看不起病!
看病貴,看病難,這已不是什麼新鮮話題,可是這個根深蒂固的問題卻始終沒得到解決!我想到我們不遠的鄰國印度,它雖然還不太富有,雖然也人口眾多,但是醫療制度卻還完善,全民醫療免費。我不由的羨慕起來,不由的想著哪天我們也能享受到此等待遇!
如果能有那麼一天,我想,報道上就再也不會有某某小女孩得白血病家人傾家蕩產籌錢治病,也不會有,某人得病無錢醫治自殺身亡,更不會有為救治得病家人全家集體上街乞討!
生病是誰的錯? 身體的錯麼?! 沒錢治病是誰的錯?家人的錯麼?!醫療費用居高不下誰的錯?醫生的錯麼?!
也許誰都錯了,也許誰都沒錯!
(十九)
那天,我捂著半邊臉,忍著隱隱作痛的牙,心裏恨恨的想:這6000塊錢算是白花了。
女人自從攤子被砸了後,便兼職發傳單,可是活兒並不是天天都有,所以也是有一天沒一天的在家歇著。這天她看到我蹲在門口,抱著頭不說話,嚇壞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擡起頭,她才看到我的臉腫了。她心疼的問:怎麼了?這是?我嘴裏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倒黴啊,牙疼,快要老命了。
她急忙問:看醫生沒?要不要緊?我從疼痛的牙縫裏擠出簡單的話:看了,沒用, 白花6000塊,現在是牙也疼,心也疼!
女人讓我張開嘴看了看,自語道:腫的很厲害,要從根裏治,你等著。說完就一溜煙跑回家。
不大會,女人端來一碗黑乎乎的湯水要我喝,我看著臟兮兮的,就皺起了眉頭。女人硬逼著我喝下去。就這樣,連續好幾天,女人都讓我喝那種苦苦的黑湯水。結果竟然消腫了,慢慢的牙也不怎麼疼了。我想一定是那黑湯水起了作用。
原來,女人怕在異地他鄉生水土不服或者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從老家帶了些中藥過來,正好她老公有牙疼的毛病,就帶了些這方面的中藥。看到我疼的厲害,她就把那些藥都熬了湯給我喝,沒想到吃了幾付,就好轉了。
我想著,她把藥都熬給我喝了,萬一哪天她老公牙疼,可怎麼辦?女人竟然笑笑:沒事,他咬咬牙就挺過去了。我知道牙疼的滋味,所以心裏還是後悔吃了人家的藥。
我問這藥很貴吧?女人笑了:不值錢的,都是些花啊草啊的,家鄉的山上多的是,又不是什麼高科技生產出來的化學藥品,只幾塊錢一副!
我開玩笑的說:幾塊錢?那我那6000塊錢不是餵狗了?女人笑了:我們那裏窮,人病去不起醫院,只能找個老中醫開點中藥熬熬喝!6000塊看個牙疼,就是村長一輩子也沒這個福氣!那要多少人家一年的收入呢•
我聽著女人的話,開始心涼涼的。6000塊,這數字在我心裏邊的格外沈重。
女人突然問了一句:在這裏的醫院生孩子要多少錢?我沈吟了一下說:估計要個幾萬塊吧!女人嚇了一跳:幾萬塊?那要是生完了就走,不住院呢?我想了想:也要一萬以上吧•!女人楞了:馬上要生了進醫院,讓醫生幫忙接生出來,我立馬走人,也要上萬麼?我不用他們啥東西,就借他們點時間,搭把手就行了。
我沒明白女人話的意思,也沒往深處想,只是擔心著那些月收入不足千元的民工的老婆,如果來到這大都市,不小心懷孕了;來不及回鄉下老家生產,他們要拿什麼去進這大城市醫院的大門,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呢?!
生存是人共同的權利,如果連生存都被剝奪,或者說為生存要付出慘痛的血的代價,這樣的生存還能配的上人類賦予它的最初的意義麼?
一個生命,一顆牙齒,一句問話,告訴我:生存= 艱深!
(二十)
看著自己滾圓的大腿,一天肥一圈的腰肢,近似蠕動的龐大軀體,我再也不能忍受**漸臃腫的軀體。我決定要減肥!
減肥,對於一個有些懶惰的人來說,是很困難的事。克服這個問題,需要一個支撐點,我想到找一個人監督,或者找一個人陪我減肥來調動我的積極性。
我腦海裏蹦出的第一個人,就是隔壁現在不用忙著上班的女人。我毫不猶豫的告訴了她我的想法,她沒遲疑就答應了。
從此,她每天早晚都陪我跑步,陪我做運動。每次我都自嘲的跟她開玩笑:我真殘忍,找你這麼一個皮包骨頭的瘦子跟我一起減肥!她總是安慰我:鍛煉身體有益健康是好事,不管胖瘦運動都有好處。
我心安理得的每天讓她陪著我,看著她越來越瘦,我又不免內疚,可是每次她的笑臉卻又把我的那點愧疚吹的蕩然無存。我只好總是借口減肥,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給她,她不要,我就生氣,她沒辦法只好收下,眼裏卻總是滿是不好意思的感激和受之有愧。於是她用更拼命的陪我運動來償還我對她的那點小小的好。
我做夢也沒想到,愚人節後的第二天,她來告訴我:她要回老家了!我以為她在補 上愚人節沒給我開過火玩笑的機會,可是我錯了,她是真的要回家!因為她懷孕五六個月了!
她本來是打算在這邊生的,後來聽我說到生孩子估計都要上萬的,就下決心提前回老家,在老家待產。怕再晚,挺著臨盆的大肚子坐火車不方便,所以才決定現在就走。
我驚呆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滿腦子浮現的都是,她懷孕了,我還讓她陪我做劇烈運動的鏡頭!我感到自己的可恨,一個懷孕五六個月的女人,挺著隆起的肚子天天陪在我身邊,我竟然視而不見,是我自私到只考慮自己?還是我冷漠到忘記了他人死活?
想著她每天笑靨如花,從來沒表現出半點怨言和不高興,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可惡。我開始鄙視自己,憎恨自己那種習慣於接受別人付出的不良嗜好。
看上去,她更瘦了,於是我更痛恨起自己來。也許她每天沒命的跟我鍛煉,回家卻吃不飽,第二天卻要半餓著肚子繼續陪我運動,肚子裏還有一個消耗著營養的胎兒,這是怎樣的一份艱辛的心情?這是怎樣的一種殘忍的場面?
當我大吃大喝,山珍海味的把自己餵養成一個十足的胖子,卻要求一個每天吃不飽,餓著肚皮的孕婦跟我一起運動減肥?!這就是人性的自私,這就是我的自私到極點的本質的最有力說明。
我不得不承認,自始至終,我並沒高尚到哪裏去,我還是那個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的那個齷齪的人,盡管極力想用幫助別人來掩蓋自己的哪些自私的本性,可是還是失敗了,本質像個烙印,已經刻進了我的靈魂深處!
面對這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我開始無地自容,我突然感覺我根本配不上做他們的朋友,盡管我曾那麼的想,但是我不夠格,也沒資格去填下那份上帝面前的契約,我只是個自私的懦夫,我沒權利要求靈魂對我有任何絲毫的原諒!
我被自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被人性的刀子割的體無完膚。那感覺很痛;很麻木!
(二十一)
我的所有的思想,他們並沒有任何的覺察,只是用一種悲傷的情緒跟我道別。
女人是一個人走的,為了省錢,女人死活沒讓男人送。
我不知道一個挺著肚子的女人,拎著大包小包好幾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是怎樣擠上了火車,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回到了家。但是,我知道,如果是我,我做不到,不是沒勇氣,是沒那個能力!

沒幾天,男人就搬走了,因為他覺得一個人住個幾百塊的房子不劃算,賺的錢都搭在住上了,為了省錢,他選擇了免費的,和一群民工一起住在一個橋下搭的窩棚裏。男人臨走的時候,我給了他一個信封,信封裏有一封我寫給他老婆的信和一張銀行卡。我叮囑他,無論如何,回家的時候記得把信帶給他老婆。他點都答應著,很堅定的說:保證完成任務。

從此我隔壁的儲藏室空出來了,房東說我可以放我那張舊沙發了,可是我沒放,只是在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停下來,默默的盯著房門看很久,很久。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們夫妻二人。我不知道男人還在不在他說的橋下的窩棚裏住著,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回老家一趟順便把我的那封信交給他老婆,更不知道在那個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他們的老家,他的老婆是否安好。
只是,從他們離開後,我開始喜歡穿平跟鞋,因為那感覺很踏實,踏實到,我想著明天開始一個人學會為自己的心靈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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