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裙子的女生２】(1)
嗨嗨大家好，還記得我嗎？我是黎老師，那個風度翩翩、不穿裙子的黎老師。
最近很多人問我林恆生（也就是外號叫賤肉那個）現在怎麼樣了？讓我偷偷
告訴你們一個小道消息：「聽說」他從今天開始重回我們學校當代課老師。
老實說對那傢伙的事我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哪天回來、回來後會待多久，
都不關我的事﹔要不是我們班那群小鬼頭三天兩頭在聯絡簿上倒數計時寫著：
「距離林老師回來還有ｘ天」的話，我也不會不小心把日子記起來啊！
什麼？你問我是不是覺得很高興很期待，覺得這是命運的安排？
拜託，開什麼玩笑，他是什麼東西？！他只不過是我們班的前生物代課老師、
兼我的小學同學，有什麼了不起嘛？這種巧合到處都是啊，你瞧校門口那隻
小黃狗，牠跟我家的小黑狗一樣都叫lucky啊，夠巧了吧？你搖頭？
那…我們合作社的阿姨剛好住我家巷口，難道這還不夠巧嗎？你還是搖頭？
哎，重逢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就像吃飯睡覺看電視一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世界就這麼點大，這麼多人在裡面轉來轉去，再碰面是很合理的嘛！所以啦，
對於今天的再次重逢，我完全不期待。真的。
喂喂！你們看什麼？懷疑啊？我說的是真的啊！
雖然我今天碰巧穿了一件新買的Ｔ恤、碰巧還穿了一條新買的牛仔褲、又碰巧
穿了一雙新的鞋子，但這真的只是湊巧啊，你看你看，我的襪子還是舊的呀！
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而已，跟他今天開始回學校代課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頭髮突然變得柔柔亮亮，皮膚也變得晶瑩剔透？
這個…昨天我是剛好跑去店裡洗了個頭、順便護了個髮，晚上又剛好用小黃瓜
敷了個臉沒錯，可是這很平常啊！你們不要忘了我也是個女孩子嘛！
我絕對沒有任何不良企圖，你們千萬不要誤會啊！
你們用腦袋瓜想一想，我有可能為他這麼費事嗎？
什麼…你說「女為悅己者容」？呃，這話跟今天這些巧合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我解釋過了你們怎麼還是不信？
什麼…你說「能夠再一次重逢是件很難得的事」？拜託，「一回生、二回熟」
這句話你們沒聽過嗎？第一次重逢是很新鮮，不過第二次就已經沒什麼感覺，
到了第三次…難道還要我像明天要去郊遊的小朋友一樣，興奮得整晚睡不著，
這樣才算有誠意？你問我為什麼會有黑眼圈？唉，我昨天晚上剛好沒睡好，
數羊數了一晚也沒睡著，所以一早起來眼睛才會多了兩圈黑輪……等等，你們
不要偷笑嘛，別誤會啊，這也是巧合！
－－－－－－－－－－－－－－－－－－－－－
因為昨天晚上幾乎整夜沒闔眼，坐在往學校的公車途中我很快的就打起瞌睡，
跟著它左搖右晃的節奏進入夢鄉。等到一個緊急煞車把我驚醒，我才發現旁邊
的位置多了個人。
有長期公車實戰經驗的人都知道，在公車上打瞌睡是一門學問－－如果你是個
注重形象的人，或是你期待在公車上有段美麗的邂逅的話，更該好好學學。
當你想在公車上安心的小睡一下，首先必須注意的是挑選一個好位置﹔老經驗
的行家會選擇雙人座靠內側的位置，因為任何靠外側的位置（包含單人座），
都很有可能讓你在一個轉彎後就摔到走道上去。千萬別輕忽公車司機的實力，
他們急轉彎猛煞車的那股狠勁和技術，常讓我懷疑他們以前是不是賽車選手，
或是幫銀行搶匪開車的幕後狠角色。
被挖得坑洞洞的路面加上司機的衝勁，運氣「好」的話，只要花上十五塊錢，
就可以同時享受到雲霄飛車般的快感，以及碰碰車般的驚險刺激。此外下了車
之後，你會更懂得珍惜生命，覺得能活著到目的地真是幸運，真是一舉數得。
我曾在公車上目睹一個像中國小姐那樣漂亮的女生，雙手放膝上安靜地坐著，
渾身洋溢著千金小姐大家閨秀的味道，坐她旁邊那個男生笑容滿面非常愉快，
我猜坐在美女旁邊大概特別神輕氣爽吧？不一會她輕輕的闔上眼睛打起瞌睡，
她和男孩之間的距離隨著公車的搖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的頭漸漸朝他
的肩膀靠過去…坐在一旁的我，微笑著默默祝福他們，看來一段美麗的公車
愛情故事很快就要發生了。
可是一分鐘後，一個大彈跳加急轉彎，砰的一聲，中國小姐從椅子上消失了，
瞬間移動到走道上，她雙手撐著地板、堅強的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可是一
連串的彈跳讓她根本動彈不得，她一頭瀑布般的長髮現在全散亂的披散臉上，
一下子從中國小姐變成貞子小姐。那位原本心儀她的男性張大了嘴像看到鬼，
不但不伸手拉她一把，還縮成一團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最後中國小姐在紅燈
時好不容易爬起來，驚天動地的大吼了一聲：「ｓｈｉｔ！」之後，就氣呼呼
的下車了。
由這個故事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一是選裡面的位置會比較安全，二是當你
出糗的時候，旁邊沒有人的話感覺會好一點。意思是當你旁邊沒坐人的時候，
你可以睡到嘴巴張開流口水、兩腿開開翻白眼，盡情的睡個痛快睡個爽，因為
這時候你不用顧慮你的形象。可是當你的旁邊有人的時候，你就應該收斂些，
一方面是基於一個好公民的公德心（不要隨便流口水流到別人身上），一方面
是避免自己平白的毀了發生艷遇的機會，日後後悔莫及。
(2）
在公車上發生豔遇的機會有多大？根據一份可靠的研究報告指出，公車上的人
除了睡覺之外大多都在左顧右盼–因為除了左顧右盼之外也沒其他事可做。
我有陣子熱衷於統計從學校到家裡的路上，可以看到幾個人在挖鼻孔，就是
在公車上實在無事可做的最好證明。（順便公布一下統計結果平均數是九個）
當窗外的風景沒什麼好看的時候，你自然就只好看看四周的乘客在幹嘛，有時
候就這樣看著看著越看越有興趣、看到發生感情、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然後就像一般常見故事情節的發展：傳張上面寫著「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注意你
很久了？」的紙條給對方，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因為公車造就太多愛情故事
，所以戀愛經驗豐富的女生常被人叫成「公車」，就是這個道理。
言歸正傳，回到我驚醒之後發現我旁邊的位置多了個人開始。
根據我眼角餘光掃描的結果，旁邊坐的是個年輕男子，於是我連忙正襟危坐，
裝做憂鬱的看著窗外—不過我真正的目的是藉由窗戶的反光，看看旁邊這傢伙
長得什麼樣子？映在窗戶上的他模模糊糊的，不過看起來還挺有親切感的。
過了一會有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上車，我正想起身讓座的時候，旁邊的男生搶先
一步站起來讓座，老先生笑著搖搖手說不用就往後面走，看來後面還有位置。
「這男的人還真不錯啊！」我在心裡拍手叫好，讓座這種事在這年頭已經越來
越少見了，他毫不猶豫的讓座舉動讓我對他的好感度直線上升，我下意識地
撥了撥頭髮，又坐直了一點，繼續假裝看著窗外。
但我的職業病在這時候不可抑制的開始發作，讓我無法對剛剛的事視而不見。
每個老師多少會有些職業病，比如說數學老師去買飲料的時候會計算每CC
是多少錢，好知道買那一罐比較划算；國文老師看到錯字，不把它圈出來更正
就會渾身不自在；當導師的老師更慘，只要旁邊有吵鬧的聲音就會很想大喊：
「安靜！」，即使你是身處在演唱會或是美式餐廳那種本來就應該吵的地方、
旁邊的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學生也一樣。
我的職業病除了上述這些以外還有一個—就是習慣性的誇獎別人，不管是再小
的事，諸如有跟老師打招呼、作業有交、上課沒睡著、衣服有穿好等等瑣事，
要我悶聲不吭的像是沒看到是不可能的，我一定會發自內心歡天喜地的誇獎：
「你好棒！」「做得好！」誇到學生都覺得我大驚小怪的地步。所以儘管對方
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但是為人師表的我對於讓座這種偉大的行為，怎麼能不
好好的誇獎一番呢！反正還有一站就到學校了，誇獎完我馬上按鈴準備下車，
也不至於讓氣氛太尷尬吧？
我清清喉嚨正想開口，他的手機在這時突然響起。是梁靜茹的「我喜歡」。
「喂？學妹嗎？妳已經到啦？我快到了，妳在校門口等我一下，待會見。」
他的聲音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耳熟？這不是……？
我僵硬的像機器人般緩緩轉過頭去 ，把頭伸到他面前好看清楚他的臉：額頭、
眼睛、鼻子、嘴巴、下巴…「賤肉，真的是你！」我忍不住大叫。
「我坐妳旁邊半個鐘頭了，妳不會到現在才發現吧？」他好整以暇的挖苦我。
「呃，我 ……」我還沒回答，他又說：「妳今天穿新衣服喔。很適合妳。」
當然好看啦！我千挑萬選才選中這件耶，在這麼多人面前誇我，多不好意思啊…
我心裡甜滋滋的，他怎麼會知道這是新衣服呢？難道說…他注意我很久了？
「妳標籤沒剪。」他湊過來小聲的說。我往背後一摸，天啊！真的！
「你真是少見多怪，你不知道一流模特兒穿衣服都不剪標籤的嗎？」我辯道。
「是是，一流模特兒，我們該下車了。」他匆匆起身，揪住我的標籤，把我從
椅子上拉起來。咦？他今天怎麼怪怪的？以前我們一向都得對罵個幾百回合，
他才會乖乖閉嘴的啊？
下了公車後，我還是一路被他拖著走，我忍不住對他大吼：「你急什麼啦？」
「我學妹已經在校門口等我了，妳走快一點啦。」他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一路往前衝的背影，我突然覺得他變得好陌生。
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討人厭的林恆生。他變了。
然後我開始懷念起那個討人厭的林恆生。那個老欺負我、跟我吵架的林恆生。
———————————————–
校門口就在眼前，除了平時的固定班底生教組長、警衛伯伯、校狗lucky之外，
還有一個陌生女子。她就是林恆生趕著去見的學妹嗎？
我揉揉眼睛捏捏臉頰，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之後，又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次。
沒錯，再怎麼看，你都無法把她跟一般人、跟「學妹」這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我相信任何人看到她都一定只會想到五個字—美少女戰士。
（3）
根據孔老夫子的理論—「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來看，「學妹」應該是一種
很難搞的東西，因為學妹一定是「女子」，而且通常是「小人」（比你小的人）。
不過實際上現實與理論卻恰恰相反，一般說來「學妹」都還挺受男生歡迎的。
我記得大學的時候，被分到學妹的男同學歡天喜地，被分到學弟的男同學則是
呼天搶地；對於他們這種反應我實在難以理解，雖然我也是為人學妹的人，不過
我一點都不覺得學弟和學妹有什麼兩樣啊？以實用性來說學弟還勝於學妹，因為
你可以把學弟當小嘍囉使喚，叫他幫你跑腿搬東西，反正大一剛進來最好騙了，
可是你總不好意思叫學妹幫你做粗活打雜吧—如果你還有點良心的話。
「哎呀，學妹就跟乾妹一樣，進可攻退可守，妳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男同學
解釋道，「而且學妹通常都會崇拜學長，因為學長感覺就是比同班同學成熟可靠，
我們班不是有好幾個女同學一進來，就被高一屆的學長追走？哼！風水輪流轉，
升上大二總該輪到我了吧！」他的口氣聽來頗有復仇的意味。
「呃…可是你收到的學妹又不一定是你喜歡的型啊？」我提出疑問。
「那有什麼關係，我還是可以找她的朋友下手啊！」
「可是她的朋友也未必有你喜歡的啊，你沒聽說過物以類聚？」
「妳以為我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嗎？」他一臉很受傷的說，「妳以為我會因為
學妹不漂亮就虐待她、不照顧她？妳以為我是那種人嗎？」咦？難道不是嗎？
「收到一個恐龍學妹，還義無反顧的照顧她，這樣她身邊的人都會覺得我既善良
又有愛心，絕對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嘿嘿，她的朋友、同學、室友…其中總
有一兩個可以下手的吧？」他得意洋洋的掰手指數著，露出邪惡的微笑。
我同學是哪種人我想應該很清楚了，讓我們回到正題。
林恆生的學妹叫做鄭杏湖，他都管叫她阿杏，學生們也跟著這麼叫她。
她是他系上的學妹，恰好也是他指導教授的女兒（我說過這世上充滿巧合的），
今年才剛升上大四。因為大四課少，加上她從小的志願就是當老師，所以當她聽說
林恆生要來學校代課，就興沖沖的拜託她老爸，無論如何都要跟著來見習。她老爸
一聲令下，林恆生也只有乖乖聽話，每次來代課都帶著她一起來。他上課的時候
她就負責當助教，幫忙擦擦黑板什麼的。
「鄭杏湖」這個名字唸快了很像「真幸福」，我想她的老爸一定是希望她能永遠
幸福快樂，才給她取了這個名字。而她真是人如其名，看著她就會覺得很幸福。
她有著像模特兒一樣的巴掌臉，和她一比我的臉簡直大得像個太陽餅；
她有著一七０公分的高挑身材、而且還是像芭比娃娃般的九頭身完美比例，
當她站在我旁邊的時候，我看起來就像是手短腳短全身短的三頭身樂高玩具；
她的巴掌臉上還鑲著直徑兩公分的水汪汪大眼睛，瞇著眼睛都比我的眼睛大，
加上飄逸的長髮、小短裙、長長的馬靴，怎麼看都像是美少女戰士的真人版。
阿杏漂亮到你看到她就想找她簽名、漂亮到出現在攝影棚以外的地方會很突兀，
像這樣的少男殺手出現在學校，你可以想像會掀起多大的波濤。打從阿杏出現
在學校的第一天起，小男生們幾乎全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連幾個快要中輟
、恨死上學的學生，為了要看她也開始天天上學。訓導主任視她為學校的救世主
，因為她有化暴戾為祥和的神奇力量。不過老和她形影不離的林恆生可就慘了，
他很自然的成為這些阿杏迷的頭號假想敵。
「奇怪，最近老覺得背後有殺氣。」有一天林恆生晃到辦公室來找我，困惑的說。
「你想太多了。」我抓起一疊改過的作業簿，假裝很忙的樣子，「對不起，沒什麼
事的話我得專心改作業了。」我拿起紅筆，很客氣的下了個逐客令。
「喔，抱歉，你忙。」他摸摸頭沒趣的走了出去，我看見他的背後被貼了張紙，
紙上畫了一沱微笑的大便，圖的正上方還用紅筆橫批四個大字：「我的最愛」。
呃…看來他的第六感還蠻靈的。
我不知道這位小朋友想表達的是不是阿杏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不過
像阿杏這樣的大美人，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林恆生這種充滿外籍勞工氣息的人呢？
用膝蓋想都知道不可能嘛！
林恆生回來之後，很自然的循往例每天到我們班吃營養午餐，阿杏當然也跟著
一起來。阿杏雖然有著貴族般的氣息，但是她非常平易近人，總是笑瞇瞇的，
不知道在高興什麼。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就擄獲了我們班全體同學的心，每次
他們都會搶著幫她夾菜，把菜堆得跟金字塔一樣高，她每次總請林恆生幫忙吃，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的一起把菜解決掉。每回看到他們倆在教室那頭有說有笑的，
孤伶伶坐在教室後頭的我總會覺得有點心酸，甚至連飯菜的味道也跟著酸酸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
————————————–
「老師，妳知不知道阿杏老師跟林老師是什麼關係？」這天我們班一群小男生
乒乒乓乓的衝進辦公室找我。
「林老師是阿杏老師的學長啊，他不是早就說過了？」我說。
「老師，妳太天真了。」「真不知道該說妳單純，還是說妳笨。」他們嘆口氣，
用力拍了拍我的肩，「妳要堅強一點，節哀順變、節哀順變。」
「節什麼哀順什麼變？我有什麼好難過的？」我莫名其妙。
「這是一個秘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喔！」他們湊過來在我耳邊，小聲的說：
「阿杏老師說她喜歡的人是林老師喔，很勁爆吧！」
我愣住。這怎麼可能？阿杏竟然會喜歡上林恆生那個一無是處只會吃的傢伙？
就算布希突然宣佈他愛賓拉登我也不會這麼驚訝……但是阿杏竟然喜歡林恆生？
這或然率低過零啊！
「老師妳不要難過啦，這不是妳的錯，是妳的對手太強了。」風紀說道。
「可是這也不是林老師的錯啊，換做是我也會選阿杏啊！」菜頭護著林恆生，
「你想想看，當有麥當勞全餐擺在你面前的時候，你還會想吃臭豆腐嗎？」
哇哇，你這忘恩負義的臭小子，皮在癢了是不是？竟然把老師我比做臭豆腐？
你…你好歹也把我比喻成蚵仔煎嘛，嗚！
(4）
「老師啊，不是我說妳，妳每天穿來穿去都是那幾套，看了就想睡覺。」這天上的
是二年九班的課，快下課的時候，王聰明懶洋洋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抱怨道：「妳
學學阿杏老師嘛，穿個裙子再配個靴子，這樣我們上起課來才會比較有精神咩！」
「是啊老師，妳沒看我們現在上理化課都超專心的，都沒有人會睡覺。」陳伯凱也
跟著附和，「我真希望一天七堂全部都是理化課，這樣就可以一直看到阿杏了。」
他趴在桌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上阿杏的課會比較專心？我看是會更不專心吧！
前幾天我們班上理化課的時候，我回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路過，一眼就看到菜頭偷換
位置，從後面換到第二排第一個去，那是離坐在黑板邊邊的阿杏最近的位置。
林恆生在黑板的那一頭講得口沫橫飛，他老兄卻只直盯著黑板這一頭、坐在他正前
方一公尺的阿杏瞧，等到林恆生停下來問大家有沒有問題的時候，他竟然沒頭沒腦
的冒出一句：「老師，妳的胸部真大，真的好大。」一副嘆為觀止不吐不快的樣子。
阿杏和林恆生當場呆掉，在教室外的我也愣住了，不知該怎麼收拾殘局。雖然班上
女生立刻跳出來大罵菜頭沒水準，可是班上男生卻搥著桌子邊笑邊大聲叫好：
「菜頭，說得好啊！」「我早就想講了！」 菜頭看到這麼多人支持他，得意的
舉起雙手，「那裡那裡，做人本來就是要誠實。」一副有恃無恐的囂張樣。
下課後我馬上把菜頭叫到辦公室，「你剛剛那樣跟阿杏說話，太直接了一點吧！」
我拼命忍住笑，很認真的勸道：「你可以誇她身材就好，用不著說得這麼明白。」
「我又沒說什麼，我只是說她胸部大，你們幹嘛那麼緊張。」菜頭不高興的說，
「大家還不是一天到晚叫我菜頭、大頭，我也沒生氣啊！為什麼說頭大就可以，
說胸部大就不行？妳分明是雙重標準嘛！」
「這…嗯…可是…可是這樣真的會讓女生覺得很尷尬啦，你不是女生當然不懂。」
「哪會，阿杏聽了還不是跟平常一樣笑得很開心。」「她那是尷尬的笑啦。」
「妳又知道了？妳又不是阿杏。」「哎呀，有的話就是不該講，你就忍一忍嘛。」
「忍？妳叫我怎麼忍？我也是男人啊，有的事是沒辦法忍的啦！」他激動的大吼，
「妳不是男生，這種事妳是不會懂的啦！」
————————————–
雖然我幾乎每天都會碰到阿杏，不過也只僅於微笑打招呼的交情，我們不太有機會
私下聊聊，因為她幾乎都跟林恆生一起行動，而他又是下了課就會馬上趕回學校，
所以我一直沒機會向她求證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林恆生。
班上同學對林恆生也有些不滿，氣他不像以前那樣花時間陪他們，總是匆匆忙忙的
不知道在趕什麼，下課鐘一打他就拉著阿杏，飛也似的衝向車棚，載著阿杏回學校去。
「我才不信他們是要回學校，他們一定是去約會。」學生都這麼說，我也這麼猜。
我們原本都以為林恆生回來之後，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總是在一起，可是一切都跟
我們想像的不一樣。現在他的眼裡只有阿杏一個。
——————————-
這天上歷史課的時候，我順便問總務股長：「班上電燈壞了，我不是叫妳去總務處
報修嗎？怎麼都快一個禮拜了都還沒有修好？妳有沒有再去問問看？」
總務股長用力點點頭，「有啊有啊，可是總務處的老師說最近學校有一堆東西
故障，他們忙得要死還是修不完，可能要到下禮拜才能輪到我們班。」
換個燈管還得等到下禮拜？那我還不如自己換。我暗自盤算。
「老師，學校的東西真的是爛死了，剛剛上理化課上到一半，天花板的電風扇
竟然掉下來，比血滴子還恐怖，差點打到我的頭，幸好電線沒斷，不然我現在已經
被砸成菜頭粿了。」菜頭比手劃腳的指著他頭上的電風扇，我仔細一看差點沒嚇死，
電風扇還呼呼的轉著，不過它並沒有被固定在天花板上，不知道哪個天才把童軍繩
綁在電風扇的網子上，然後再把繩子牽到旁邊窗戶穿出來夾著固定，沈重的電風扇
就靠一條細細的電線還有破破的童軍繩撐著，不只裡面的葉片在轉，整台電風扇像
陀螺般打轉，隨時都會掉下來。
「老師你看，我很聰明吧，一條童軍繩就搞定了。」菜頭指指電風扇，得意的說：
「還不只這樣呢，這陣子班上桌子垮了椅腳斷了都是我幫忙修的，五分鐘就修好，
要不要我現在馬上拆張桌子再組回去給妳看？我手錶借妳計時，超過五分鐘我請客
…咦？我的桌子呢？」在他講話的同時，我已經把坐在電風扇下面的同學通通趕到
教室後面坐，順便把菜頭的桌子也一起搬走了，就只剩他一個人坐在教室中間。
「好啦天才，你的桌子在那，趕快把椅子搬過去後面坐啦。」我說。
「我不要。」菜頭嘟著嘴，「老師你分明是不相信我的技術，我偏不搬，哼！」
他氣呼呼的把桌子搬回原位，雙手緊緊抓著桌子死賴著不走，我怎麼勸他都沒用。
好不容易撐到下課，電風扇真的沒掉下來，不然我上哪找一個菜頭賠他爸爸媽媽？
下課後我趕緊到總務處找工友幫忙，我親自出馬他們應該會動作快些，不然菜頭
遲早會被電風扇砸死。
踏進總務處我才發現事情不對，地上滿滿都是殘缺不全的桌板椅腳、壞掉的電風扇
、生鏽的花架、還有發黑的燈管。總務處的老師、工友、還有主任都蹲在地上幫忙
修桌椅，忙得滿頭大汗。
「不好意思，我們班的電風扇剛剛掉下來，能不能幫我們修一下？」我不好意思的問。
「211的電風扇也掉下來？格老子的，今天第三台了，真是見鬼了。」工友伯伯
氣呼呼的扛起牆邊的木梯，邊走邊跟我抱怨，「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你們二年
級班上的東西通通壞了，前兩天還有一班上課上到一半，連天花板的水泥塊都掉下
來了，我看哪天地震一搖，說不定整棟樓都會垮掉。垮了也好啊，反正這麼多東西
我永遠修不完…開開玩笑，黎老師你不要介意啊…。」他咧著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想想也是，最近上二年級的課，的確是有幾個班麥不是克風壞掉、就是電燈壞掉，
不過我不知道其他班級也是這樣。所有東西都像講好似的同時壞掉，難道是…撞邪？
(5）
鈴…家裡的電話響起，「女兒啊，有人找妳，是一個男生喔！」老媽喜孜孜的
跑來敲我房門，「快點快點！不要讓人家等太久！」每次有男生打電話找我，
我媽就像接到訂單似的高興得不得了，以為每個打電話來的都對她女兒有意思；
每接完一通電話，我就得再花上好幾分鐘，耐心解釋我跟那個男生是什麼關係、
他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為什麼要晚上打等等…我猜當年老爸追媽的時候，大概
常打電話給她，所以她認為男生打電話給女生，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每次我都很想教育一下我的老媽，在這個小學生都有手機（可能還有好幾支、
可能比我用的還好）的時代，大家本來就是不管有事沒事、大事小事，都習慣
撥通電話問問，例如「我問你喔，小強在哪幾部星爺電影中出現過？」「你家
隔壁那座山叫什麼山來著，我突然想不起來…」諸如此類沒有任何急迫性、
不知道也不會怎樣的問答，就是我們談話的主要內容，不過我覺得我們還算言
之有物，有人光是講「你在幹嘛」「你到家啦」就可以講好幾小時，那才教我
好生佩服啊！（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影射任何人喔，老姐！）
我故意慢條斯理的、趴搭趴搭拖著拖鞋走向電話，老媽也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
坐在沙發上看報，我猜她肯定早已豎起了耳朵，進入錄音狀態。反正我講電話
一向不含任何曖昧成分，所以就算老媽從頭到尾旁聽也無所謂。
「喂？」我很沒氣質的故意對著電話大聲喊叫。要是輕聲細語我媽肯定又會誤會。
「哇！妳這麼大聲幹嘛？這樣誰敢打給妳啊，真是。我林恆生啦。」
我當場嚇了一跳。「你打來幹嘛？」我尖叫。這可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我。
「我有件要緊事要請妳幫忙，不過在學校不方便講。」他壓低聲音，「這件事
跟阿杏有關，不過不能讓學生知道，也不能讓阿杏知道，妳能幫我保密嗎？」
太好了，有秘密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快說，是什麼事？」
說不說出去當然是另外一回事…嘿嘿！
「妳有沒有發現，最近你們二年級還蠻倒楣的？」林恆生突如其來的問。
我想起今天電風扇掉下來的事。「嗯，有啊，總務處的工友伯伯也這麼說。」
「那妳有沒有發現，不是每個班都這樣，而是剛好有幾個班特別倒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最近特別倒楣的那些班級，都是我代理化課的班。」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試著釐清他話裡的意思，不會吧？所謂的「秘密」就是…？
「你的意思是…這些事都是你幹的？」這個豬頭，到處惡作劇還特地打來跟我現？
「拜託，你想到哪去了？一開始我不就說了這件事跟阿杏有關嗎？」他說。
「那意思是…這些事是阿杏幹的？」我瞪大眼睛，像天使一般的她會趁沒人時
潛進教室把桌椅鋸條縫讓它一碰就垮？還故意讓電風扇砸下來？這不可能啊！
「不是她做的。」他頓了頓，才說：「不過，是她間接造成的。」
他告訴我，阿杏剛出生的時候，她爸爸帶她去找一個很靈的算命仙，想請他
幫忙取一個好一點的名字，沒想到算命的卻說阿杏命中帶煞、不但會給身邊的
人帶來厄運，而且註定會早死，絕對活不過二十歲。 她爸爸聽完火大不信邪，
馬上帶著阿杏回家，自己幫她取了「杏湖」這個名字，多半有點賭氣的意味。
可是說也奇怪，自從阿杏出生後他們家真的災禍不斷，先是車子被偷、然後家裡
失火、過沒多久又被人倒會、前前後後損失了好幾百萬。阿杏開始上學後更糟，
光拿她上大學之後來說，系上的實驗室就莫名其妙爆炸兩次、失火一次，女生宿舍
還無端端跑出兩條龜殼花，把大家嚇個半死。不過沒有人知道這些都是阿杏害的，
就連阿杏自己都不知道。因為她爸爸怕她知道了會自責，所以一直瞞著她。
「你說連阿杏自己都不知道？那你為什麼會知道？他幹嘛把這件事告訴你？」
整件事實在太不合理了，我懷疑林恆生又想耍我。「而且阿杏不是早過二十歲了？
她今年都升大四了耶！」
「她是一路跳級上來的，所以她下個月才滿二十歲。也就是說，如果算命仙說的
是真的，她隨時都會…唉！」他重重嘆了口氣，「我也不是迷信的人，不過萬一
是真的怎麼辦？我不想冒這個險，更不想讓學生跟著冒險。她爸的想法跟我一樣，
擔心她在學校出了什麼意外，說不定會連累到其他學生，所以才把這件事告訴我。
我原本是反對讓她來這的，可是她爸爸說希望能夠盡量滿足她的願望，畢竟她也沒
剩多少日子…」
整件事情聽起來很荒謬，荒謬得讓人無法相信，但又讓人不得不相信。雖然我認識
阿杏沒幾天，可是聽到這個消息仍然讓我覺得很難過。學生們要是知道了一定也會
很傷心的。
「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我問。林恆生說：「當然可以啊！明天就有件大事要請
妳幫忙。理化課要開始上實驗課了，我想請妳找個理由把她帶開，總之千萬不要
讓她進實驗室，不然會發生什麼意外，連我都不敢想像。」他很慎重的再三叮嚀。
實驗室那些酒精燈、化學藥品、還有本來就已經夠危險的小鬼頭們，要是再加上
一個超級帶衰的阿杏…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林恆生說的沒錯，真的是一個不小心
就可能鬧出人命啊！
我和林恆生商量好明天的作戰計畫之後，才掛上電話。不過這時我才發現我忘了
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跟阿杏在一起很危險，那負責把她引開的我豈不是去送死？
(6）
「黎老師，學長說妳有事找我，請問是什麼事呢？」理化課的前一節下課，阿杏
來到辦公室找我，我親切的招呼她坐下，還幫她倒了杯茶。她安靜的邊喝茶、邊
打量著四周，然後視線停在我辦公桌上的那頂安全帽上。
「黎老師都騎車來學校嗎？」事實上我根本不會騎車，那頂安全帽是跟老弟借的，
正所謂「多一分準備，少一分災害」，要跟阿杏單獨相處一節課，隨身帶著頂鋼盔
總是比較心安嘛。我這顆腦袋瓜雖然不怎的，不過被砸壞了也挺可惜的。
「唉，我真羨慕妳。我好想學騎車，可是我爸不准我學。」她向我抱怨道。
「我想他一定是擔心妳的安全吧！」我想他一定是擔心路人的安全吧！
「可是他也不讓我學開車，我就不懂，坐在車子裡應該很安全啊？」她又說。
「呃…妳爸考慮得比較多吧！」仔細一想讓阿杏開車比騎車更危險，畢竟汽車比較
容易撞死人、釀成連環大車禍的機率也比機車高。阿杏的爸爸還真是深謀遠慮。
「可是我都這麼大了，他還把我當小孩子管，真的很受不了。」她又抱怨道。
「妳爸也是為了妳好啊！」同時也是為了世界和平和全人類的福祉而努力啊！
上課鐘一響，阿杏馬上像個彈簧似的急忙跳起來，「哎呀，上課了！黎老師，不好
意思，我們改天再聊吧，我得去上課了。」我趕緊拉住她，「不要走得那麼急嘛，
課交給林恆生上就好啦，妳留下來嘛，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妳商量。」
她很勉強的坐下，看了看錶，「好吧，那能不能長話短說？因為今天上實驗課，
我怕學長他一個人會忙不過來；而且實驗室那些酒精燈、化學藥品本來就很危險，
再加上學生又那麼皮，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出意外的。」她一臉擔心的說。
我拼命點頭，對啊對啊，我知道他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所以才更不能讓妳去啊！
我從我們班一號開始按著號碼講，把他們的壞習慣壞毛病通通跟阿杏報告一遍，
阿杏聽了時而蹙眉、時而點頭，不過她還是猛看錶。不知不覺十五分鐘過去了，
我已經講到最後一號，眼看就要沒話講了。糟糕！我說廢話的功力還是不夠，
待會怎麼辦呢？我正心急的時候，偏偏又殺出一個程咬金：菜頭先生。
「阿杏老師，妳怎麼在這裡？」他快樂的衝進辦公室，「妳不知道實驗室在哪裡
對不對？來，我帶妳去，走吧走吧！」他揪著阿杏的衣角，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
「實驗課真是太有趣了，每一組都有兩台酒精燈耶！早知道我就帶幾根香腸來烤。
林老師真不夠意思，沒先通知我們準備材料，不然現在我已經在吃烤肉了。」
他有點遺憾的說完，就拉著阿杏往外走。阿杏開心的跟我揮手道別，「黎老師，
我先去上課，我們待會再聊吧，拜拜！」
「等一下！」我大叫。就在這個時候，地面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辦公室的電腦
螢幕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學生們此起彼落的尖叫聲更增加了緊張和恐怖的氣氛；
儘管訓導主任一直廣播說：「請同學不要驚慌，保持冷靜、就地避難，」可是
尖叫聲遠遠超過廣播的聲音，大家根本冷靜不下來。
劇烈的天搖地動持續了將近一分鐘，才慢慢緩和下來，訓導主任在尖叫聲平息之後
廣播道：「現在請各班安靜、迅速的疏散到操場，各班班長帶好隊，不准推擠。」
聽完，我立刻飛快的戴上安全帽，抓起背包，然後一手拎著菜頭、一手牽著阿杏，
往樓梯口衝去。在大家都還在整隊的時候，我們已經跑到操場正中央了。
全校同學陸陸續續到達操場，乖乖的按照升旗隊伍整好隊。有些人看來餘悸猶存，
內心的驚恐全寫在臉上，也有的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雙手插在口袋悠哉悠哉。
我們班的同學看到我已經在操場，非常高興的跟我揮手：「老師，妳沒死啊！」
然後開始描述他們實驗做到一半發生地震，情況如如何如何的危險，有個酒精燈
差點翻倒，幸好班長眼明手快的馬上把火蓋熄，才沒釀成火災。還有整隊的時候
才發現菜頭不見了，原本還擔心是不是跌進馬桶裡了，沒想到是跟我和阿杏一塊。
訓導主任在司令台上向大家做機會教育，再次重申遇到緊急狀況時大家不應驚慌，
應該保持冷靜，依照以前防空演習時演練過的要訣，就地避難或緊急疏散。主任
講完之後，校長也來了。校長才拿起麥克風，突然一聲巨響，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轉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後面那棟五樓的花架從天而降，在我們背後摔成碎片。
大家這下可目瞪口呆了，特別是剛剛幾個才從那經過的班級直呼好險，要是它早
一點掉下來，肯定會有人被砸得血流滿面。
「你們看，剛剛那樣多危險！你們從國小開始就防空演習過多少次，上星期也才
防空演習過，記不記得防空演習的時候有教過，避難的時候要把書包頂在頭上，
以免被掉落的磚塊或物品砸傷？你們自己看看，看看自己班、看看別班，有帶書包
的站起來，校長馬上幫你記一隻嘉獎。」大家你看我我看妳，沒有一個人站起來。
「對耶，上次演習的時候有教過。」學生們有點慚愧，「一緊張我全都忘了。」
「老師！妳有帶書包耶！」班長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驚喜的看著我手中的包包。
「老師，妳還不趕快舉手！可以記一支嘉獎耶！」菜頭在一旁鼓譟。
我看了看我手上的背包，這算書包嗎？剛剛想都沒想就抓著背包衝出來，是因為
我的錢包放在裡面。要是辦公室垮了，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怎麼回家？所以當然要
隨身帶著…。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全校竟然沒有一個同學記得帶書包！唯一記得帶書包的
只有黎老師一個！而且你們看，黎老師還戴著安全帽！萬一發生剛剛那種情況，
萬一真的被砸到，有了安全帽的保護，是不是可以把傷害降到最低？在剛剛那麼
危急的時候，黎老師還能這樣臨機應變、沈著以對，大家應該好好向她學習。」
我們班的同學開心的啪啪啪的幫我拍手，然後啪啪啪、啪啪啪，一連串的掌聲如
排山倒海似的向我湧來，全校同學用那種既崇拜又尊敬的眼光看著我，這…我當
老師這麼久了，像這樣受到英雄式歡呼可還是第一次呢！「老師好棒啊！」
「太神啦！」大家的歡呼聲讓我忍不住飄飄然的得意起來，我不由自主的舉起手，
向我的支持群眾揮手致謝，「謝謝！謝謝！」
「黎老師，妳要不要上來跟他們說幾句話？」我在大家的掌聲中上台，流利的說道
：「安全帽的奧妙之處，就是它可以藏於置物箱中，而且隨處可得；沒事的時候還
可以戴著它來以防萬一，就算被磚頭砸到也砸不死你，可說是七大避難工具之首！
所以大家最好隨身帶著安全帽，因為多一分準備，就能少一分災害…」我戴著安全
帽站在台上，滔滔不絕的說著。
老實說，我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的地震了。喔呵呵呵呵！^^
(7）
自從那次地震之後，我從好欺負的老師，搖身一變成為學生們心目中的英雄，每到
一個班上課，大家總會不停追問關於那天的種種細節，然後對我投以欽佩的眼光。
身為目擊者的菜頭更是得意了，他像說書的一樣把那天的情形分成九段，每天不停
的到處廣播；每講一次，故事就被加油添醋一次，越編越離譜，離譜到連當事人我
都快聽不出來他是在說我，還以為他是在講哪部英雄電影的劇情。
「話說地震那天，雖然電視上說震度只有五級，不過我看根本不止五級，它搖晃的
程度簡直最少有五十級！方圓百里之內，不論人畜、蝦蟹、跳蚤，無不被嚇得屁滾
尿流，魂飛魄散！不過我們班的黎老師竟然一點都不害怕，說時遲那時快，她左手
拎著我，右手拎著阿杏，把我們從辦公室救出來，從三樓到一樓只花了短短十秒！
而且一路上我整個人都輕飄飄的碰不到地，就好像騰雲駕霧一樣，那時候我才知道
，老師她不是簡單的人物，她的內力已經到了可以破冰、斷木、裂石、劈磚，真是
神乎其技！我當場下跪請求老師收我為徒，但是老師說我本來就是她的學生，而且
她一向淡泊名利，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她有絕世武功，就當她是個普通的老師…」
原本我覺得應該沒有人會相信菜頭的鬼話，可是出乎意料的，許多人還真的相信我
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根據我在廁所竊聽的結果，發現讓他們深信不疑的原因
在於去年運動會的時候，我跑接力時那種奧運選手級的速度，仍讓他們印象深刻，
而他們所能想到的合理解釋就是：我是個女俠。
「怪不得黎老師拎著兩個人還能跑那麼快，她根本就會輕功嘛！」
「怪不得黎老師在地震的時候還能那麼冷靜，這種地震對她來說只是小場面吧！」
「就算磚頭真的砸下來又怎樣？黎老師會鐵頭功根本擋都不必擋！」他們如是說。
莫名其妙變成女俠之後，我發現當女俠的好處還真不少，甚至比當年裝義肢那段好
日子更棒，學生們對我是又敬又怕；當他們上課不專心，我只要眉頭一皺，高舉起
手掌朝講桌用力打下去，在碰到桌面前緊急停住，然後裝出痛苦的表情喃喃自語：
「不可以！這樣打下去他們會沒命的！」
或是
「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動手？」
班上立刻靜悄悄，人人低頭振筆疾書猛抄筆記，全都變得像小天使一樣乖巧聽話。
當你正式進入老師這個行業之後，你會發現過去過去你學過的教育理論和方法，
和現實根本差了十萬八千里。例如說以前在學校學「如何讓學生靜下心來上課」，
參考教材上寫著：「要求學生靜坐，教師可以引導學生冥想大自然的事物，例如
風聲、蟲鳴、鳥叫等等，五分鐘後學生自然能靜下心來上課。」但是實務上在班上
很吵的時候，除非你用兩百分貝的聲音大叫：「通通給我安靜！」，不然學生根本
聽不見你說什麼，最後自然會演變成老師在講台上大吼大叫，比學生還吵的局面。
學生們還會交頭接耳的碎碎念：「老師她一定是那個來了。」現實就是這樣。
我相信那些能讓學生乖乖靜坐的老師，絕對不是像我們這種畢業沒多久，看起來就
很好欺負的菜鳥老師，而是那種生來就威風凜凜，皺個眉頭學生就知道該識相點、
不然等下會死得很慘的狠角色。有朝一日我若是有機會寫一本給未來老師看的書，
我一定要把事實告訴他們：在這個亂世之中，要想把學生管得服服貼貼的，最好是
趕快趁大學閒閒的時候去練功夫，然後在開學的第一堂課就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
看是要表演鐵頭功還是胸口碎大石都行，讓他們深刻體會到「還是不要惹老師生氣
比較好」的積極意義，這樣他們日後自然會敬你三分，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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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成為俠女之後，只要我在班上，大家都安安靜靜，即使是以往最吵鬧的午休
時間也一樣。以前午休的時候，只要我眼睛一閉上，這群小傢伙馬上你上廁所我丟
垃圾他去找老師等等的一下走光一半，這些看似正當的理由只是他們偷溜的藉口，
因為他們老是一去不回。但是現在可好了，即使我趴下去矇頭大睡也不必擔心他們
會突然消失，因為他們就算睡不著也會乖乖趴著，整個教室充滿寧靜祥和的氣氛。
這天午休的時候，我被一隻可惡的蚊子吵醒，然後驚訝地發現全班竟然都不見了。
我嚇出一身冷汗，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又地震了，所以大家全都避難去了？
我奔向後走廊，想看看大家是不是在操場上，這才發現我們班三十幾個同學，竟然
全擠在窄窄的後走廊，大家一聲不吭、專注的往操場看。
我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看來他們是在看停車棚那兒、戴著安全帽的一男一女。
那個男生正低著頭、女生正仰著頭，看起來好像在接吻的樣子。難怪這些小朋友
會看得這樣目不轉睛。
「咳咳，」我清了清喉嚨，「你們午休時間不睡覺，在這邊幹嘛？」事實上我並
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換成是我也會冒著被老師罵的風險跑出來看熱鬧的。
他們發現我站在後面，嘩的一聲全都站起來，一副嚇壞了的樣子，然後把我往教室
裡推：「沒有啦，我們出來丟垃圾而已啊。」連班長都是一副神色慌張的樣子，
「老師你快回去睡，不然等下上課會沒精神。」 「是啊，我們哪有在看什麼？」
大家齊聲否認。
「真的沒有在看什麼？」我提高了嗓子。看他們這樣慌張，我反而更想捉弄他們：
「不行，我一定要查清楚你們到底在看什麼。」我硬是要往後走廊走，還在後走廊
的菜頭看見我往這來，突然對著樓下放聲大喊：「林老師！快走！快走啊！」
「你白癡啊！」班上好幾個女生異口同聲的罵道，然後繼續拉著我往教室裡走，
「老師，妳不要理他，我們去睡覺，走！」菜頭被罵得一臉無辜，叨叨的抱怨道：
「我叫他先走有什麼不對？難道叫他們親給老師看喔？老師看了鐵定會難過的嘛..」
樓下那個人是林恆生？我回想起剛剛那個甜蜜的畫面，這樣說來，那個女生應該
是阿杏吧？是的，之前學生也說過阿杏喜歡林恆生，是我自己一直覺得不可能…
「真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我甩開學生的手，自顧自的走出教室，「班長、
風紀，把秩序管好，下課鐘響之前不准在跑到後走廊去，聽到沒有。」
我快步走向辦公室，趴在辦公桌上，我把臉緊緊貼著玻璃，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不過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下課鐘響了，我卻還是無法冷靜下來。
(8）
下午第一節課，我像平常一樣拿著課本麥克風往三年四班的教室去。我故意走得
很慢很慢，試圖多爭取一點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直到踏進他們班上，
我的腦子裡還是一團亂，剛剛親眼目擊的畫面反覆的在我腦海裡重播著。
我知道我應該像平常一樣很有精神的笑瞇瞇的上完整節課，可是現在的我辦不到，
或許是我的演技還不夠爐火純青吧，我實在無法掩飾心底壓抑著的的情緒。
我靜靜的走進鬧烘烘的教室，無精打采的敬完禮，然後慢吞吞的把麥克風裝好、
把黑板的燈打開、走到講桌前翻開課本，心不在焉的看著課本上要講的章節。
看我呆呆的不講話，林書偉打趣說：「老師，你還沒睡醒喔。」我苦笑著點點頭。
「老師，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的小老師有點擔心的問，「妳是不是
心情不好？要不要說出來給我們聽聽？」我搖頭，「沒有，我沒有心情不好。」
「還說沒有？我看妳一副快哭的樣子。」張凱勝說，「是不是你們班又欺負妳、
惹妳生氣？妳不用難過，等等我找兩個人去教訓他們一下，他們以後就會乖了。」
「不是啦。跟他們沒關係。我沒事，我們來上課吧。」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然後
轉身拿起粉筆面對黑板，可是我的腦袋還是空空的，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老師妳想哭就哭嘛，哭出來會比較舒服。」聽見身後傳來這樣充滿關心的話語，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一下子就溢出眼眶，原本我只想偷偷掉幾滴眼淚，不想被學生
發現我竟然在上課的時候哭，可是我卻越哭越厲害，我的肩膀開始不自主的抽動，
最後我甚至開始啜泣，哭出聲音來。背後的學生們全都安安靜靜的，整個教室只聽
得見我哭泣的聲音。女生們還從旁邊地過來幾包面紙，三分鐘後我總算平靜下來，
我深呼吸了幾口氣，擦乾眼淚轉過身，哽咽著說：「我沒事了，謝謝你們。」
「老師，不用客氣。妳哭完了嗎？要不要再多哭一會兒？」他們半開玩笑的說，
「老師你以後想哭，來我們班準沒錯，我們班什麼都沒有，就是面紙最多了。」
我被他們逗的笑了出來，不過看看台下，不知什麼時候少了三個人。
「張凱勝他們三個呢？」我問。「他們去上廁所了。」全班同學異口同聲的說，
「老師你不用管他們，我們先上課沒關係。」我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也沒想太多。
「那請大家翻到課本第八十三頁，今天我們要上的是…」叩叩，前門有人敲門。
我打開門，發現張凱勝笑嘻嘻的站在門口，「老師，我們幫妳把人帶來了。」
他回頭看後面，「喂！你走快一點！把黎老師氣哭了還敢走這麼慢？小心我扁你！
還不趕快跟黎老師磕頭認錯？去啊！說老師對不起下次不敢了！快說！」我疑惑的
看著我們班的菜頭的往這邊走過來，然後向我深深一鞠躬說：「老師對不起。」
臉上一臉不情願。
「你幹嘛跟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什麼？」我完全搞糊塗了，「你不是在上課？
怎麼自己跑出來？這節不是英文課嗎？」
「我哪知道啊！」菜頭無辜的說，「剛剛學長他們突然跑到班上，跟英文老師說
妳哭了，要把惹老師哭的人帶來跟妳道歉，然後大家就說是我。我又沒怎樣。」
天啊！我真是完全被打敗了！我現在是在學校還是在演電視劇？
接著林書偉和王伯翰也出現了，兩個人一人押著小胖，一人押著風紀，得意洋洋的
往這來。「怎麼樣？他道歉了沒有？」林書偉問張凱勝，又轉頭過去惡狠狠的對
小胖說：「你們有這麼好的老師，不知道珍惜就算了，竟然還敢把老師氣哭？
我告訴你，以後誰要是敢再惹黎老師生氣，就是跟我過不去，黎老師捨不得打你們
的份，我會幫她打，你們聽清楚了沒有？」
我看看一旁的風紀，他寒著一張臉像是快氣炸了。捉小胖和菜頭這兩個調皮鬼來，
我可以理解，可是風紀一向很乖啊。「你為什麼也在這？」我問。
「還不是那個死菜頭莫名其妙說最吵的是我，結果學長他們就叫我一起來。」
他狠狠的瞪著菜頭，「這筆帳我跟你沒完沒了！哼！」
「你本來就很吵好不好？每次都在那邊大叫『安靜安靜』，我早就受夠你了！」
「我是風紀，我不叫安靜你們會安靜下來嗎？」風紀反駁。
「你們兩個在我們班前面也敢吵？搞清楚現在在誰的地盤好不好？」張凱勝說完，
他們兩個立刻乖乖閉嘴。低下頭去不講話。
「老師，你要不要揍他們兩下出出氣？試試看嘛，很過癮的喔！我們班有藤條。」
「不用不用。」我趕緊拒絕，「其實整件事是一場誤會，我會哭跟他們一點關係，
都沒有，我是因為昨天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所以心情有點低落。不過現在被你們
這樣一逗，那些煩惱全都忘光了，真的很謝謝你們。」我說。
「真的跟他們沒關係？」「真的。」我拼命點頭。
「好，那你們回去上課吧！」張凱勝才說完，他們三個馬上拔腿就跑，看來他們
剛剛應該被嚇壞了吧。
看著乖乖坐在下面的這群學生們，我突然覺得很安慰。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還有
這群可愛的孩子支持我，不是嗎？我只要想著怎麼才能當個好老師就好了，其他的
事我不該想也不必去想。想些有的沒的只是徒增煩惱而已。
下了課，我們班一大群學生跑來三年級這找我，我和他們在走廊撞個正著。
「老師，妳剛剛真的哭了喔？」「老師妳不要哭嘛，我們看了會很難過的。」
「老師，剛剛聽說妳哭了，我也好想哭，我都沒心情上課了。」幾個女生把我抱得
緊緊的，然後我們全都哭成一團。別班的同學也好奇的圍在旁邊，參觀我們痛哭
流涕的樣子，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哭，只是覺得哭出來真是舒服啊！
「喂，發生什麼事啦？怎麼大家都在哭？」一片混亂中，有人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問。
我聽聲音就知道，是林恆生的聲音。
不過在這時候聽到他的聲音，只會讓我更想哭而已。
(9)
和學生在走廊抱頭痛哭後的隔天，我的辦公桌上出現好幾張小卡片，有的是我們班
學生寫來的，有的是三年四班的學生寫來的，卡片上一句句打氣安慰的話讓我覺得
非常窩心。當老師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覺得我付出的遠不及從學生身上得到的，
他們總是那麼有活力、那麼古靈精怪，你永遠猜不到他們明天會給你什麼好戲看；
前一秒鐘你可能才被他們氣得冒煙，但下一秒鐘你又被他們感動得想流眼淚—他們
就是有這種本事。
早自習的鐘聲響起，我心情愉快的步向我們班。一踏進教室我簡直嚇壞了，平常
亂七八糟的桌椅排得像棋盤般整齊，窗戶統一開向右邊，地上一點紙屑也沒有，
每個人的書包還統一掛在桌子右邊。這些還不算什麼，最恐怖的是打完鐘還不到
一分鐘，竟然每個人都回到位置上坐好了，而且…而且每個人都在看書！
我的位置上，疊了高高的一落聯絡簿。我點了點：三十八本！我驚訝得雙手顫抖，
竟然…竟然都交了！竟然不用我催就交齊了！從開學第一天起就沒有一天收齊過的
聯絡簿，今天竟然在七點五十分就收齊了，這是奇蹟啊！
我開心的開始批改聯絡簿，不出所料，昨天我在三年級痛哭的事件把他們嚇到了，
難怪他們今天反常的乖，我想這是他們為了逗我開心，而想出來的計策吧？他們不
能確定我到底是因為失戀而哭，還是因為覺得他們午休太吵而哭，不過讓他們頗有
微詞的是我心情不好竟沒在自己班上哭，而是大老遠跑去三年級哭，這讓他們對我
大失所望，認為我分明就是偏心喜歡別班，才跑去別班哭。
為了防止我再重蹈覆轍，有些人在聯絡簿上加上這樣的警語：
「老師你下次要哭，一定要在我們班哭啊！不然你就是胳臂肘向外彎、沒義氣。」
「老師你下次要哭在我們班哭就好了嘛，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啊！」
「老師，『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你都不懂啊？都幾十歲的人了妳！」
好小子，竟然把我寶貴的淚水比喻成肥水，皮在癢了是不是？哼！
第一節下課，正在辦公室改作業的我突然聽見窗外有人叫著：「黎老師早！」
我抬頭，原來是張凱勝和林書偉兩個。他們站在外面，隔著鐵窗跟我打招呼。
「早啊！找我幹嘛？你們幹嘛不進來？」我笑著問。
「不用進去啦，我們站外面就好了。」林書偉舉起右手，從鐵窗縫塞進一盒鮮奶，
「老師，這個請你喝。你太瘦了又常常生病，要多補充營養才行。喏。」
我起身接過那瓶鮮奶，盒子上還寫著：「張凱勝、林書偉贈。限黎老師飲用。」
我忍不住笑出來。
「謝謝你們幫我買，不過怎麼好意思讓你們請客？來來來，錢是誰出的？還你。」
我掏出十塊錢，他們兩個一看我掏錢出來，馬上往後退一大步，「不用啦，就說
是請你的啊！」「不行啦，這樣不好意思，你們不要客氣。」我堅持。
「好吧，老實說那罐牛奶是我們剛剛在走廊撿到的，所以不用錢。」林書偉說，
「老師你趕快喝掉啦，快上課了，我們再不回去，等下晚進教室會被罵死耶！」
「那你們趕快回去啊，我等等一定會喝。」我說。
「不行！」張凱勝說，「我們要親眼看你喝掉，不然等下你說不定拿去請你們班
的，那我們不就白來了嗎？快喝啦！」我拗不過他們，只好聽話的乖乖打開鮮奶
猛灌，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喝掉。
「這樣才乖嘛！」他們看起來很高興，「老師再見！」然後一溜煙就跑不見了。
「那兩個三年級的是不是暗戀妳啊？」坐我旁邊的英文老師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把我嚇個半死。「沒有啦，」我趕緊解釋，「因為我昨天不小心在他們班哭了，
所以他們才來看看我有沒有好一點。」
「是這樣嗎？我看不是吧！」英文老師賊賊的笑著，一點都不相信我的解釋。
「我教這麼多年了，還沒有人專程買牛奶來送我喝呢！」
「那是因為妳沒有在學生面前哭過吧！」我說。
「這倒也是。我是有躲起來哭過，我說妳還真勇敢，妳竟然在學生面前哭？」
她搖搖頭，「妳本來就已經沒什麼威嚴，現在一哭就更糟糕了，妳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是一時忍不住。」我有點懊悔，不過哭都哭了，後悔也沒用啊！
「唉唷算了，妳不要想太多，至少妳哭完還有免費牛奶喝，也不吃虧啦！」她笑，
「不過妳為什麼哭啊？」
我為什麼哭？這個問題我回去之後也想了很久：為什麼當我知道那對抱在一起的
情侶是林恆生和阿杏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想哭呢？思考後答案連我自己都很驚訝：
我喜歡林恆生。儘管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儘管我自己也非常不想承認，不過好像
真的是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我在心中不停吶喊：為什麼我會喜歡上林恆生那個雜碎？？
從小到大我崇拜的一向都是那種最優秀、最聰明、最有才華的人哪，一向以品味
超凡著稱的我，竟然會看上他？一定是學校這個圈子太小，我整天關在裡面，看來
看去都是那幾個人，才會不小心誤入歧途的！幸好早期發現可以早期治療，現在
回頭還來得及，我要把林恆生從我心裡剷除，要徹底的把他剷完了再除！
(10）
有句話說「流淚不如流汗」，不過我意外的發現流淚的好處還真不少。我們班變乖
不說，每天早上我都不必買早餐，張凱勝和林書偉都會在每天第一節下課送牛奶來
我的辦公室，有時候除了牛奶還附贈餅乾零食什麼的，樂得我眉開眼笑。雖然白吃
白喝挺不好意思的，不過我早就暗中計畫好段考完要請他們吃大餐，所以倒也吃得
心安理得。不過隨著他們倆來辦公室的次數越來越多，其他老師還有我們班的學生
都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天他們倆來找我，剛好碰到被我叫到辦公室罵的菜頭。他們走遠之後，菜頭才問
：「老師，那兩個學長為什麼每天都來找妳啊？你叫他們拿牛奶當保護費喔？」
「你唷，」我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什麼保護費？這叫做『尊師重道』。」
「是嗎？」他一臉不相信，「『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看一定有問題。」
「會有什麼問題？你以為他們會在牛奶裡面下毒喔？」我白了他一眼。
「不是啦。」菜頭開始奸笑，「嘿嘿，老師，恭喜妳，妳的春天總算來了。」
我當然知道菜頭說的「春天」是什麼意思，我也知道除了菜頭之外很多人也這麼
懷疑著。不過與其說他們倆是我的「春天」，倒不如說他們倆是我的「夏天」，
他們像是夏天的太陽那樣溫暖熱情，讓我灰暗的心境一下子亮了起來。更何況現在
的我才不想要什麼春天呢，因為…因為上個春天受的傷還沒痊癒呢，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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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我們二年級校外教學的日子。
老實說，不只是學生們會期待校外教學，就連老師們也是很期待的。不要以為只有
學生不喜歡上課，我們當老師的又何嘗喜歡上課呢？我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每次看倫語的時候我都很羨慕孔子，他不用出考卷、不用改作業，只要坐著回答
學生的問題就好，心情好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把學生帶出去洗洗溫泉、唱歌跳舞，
甚至還可以周遊列國，跟著這個老師可以上山下海，怪不得學生喜歡上他的課，
怪不得他有教無「累」、怪不得他那麼喜歡當老師。
如果我可以像孔子一樣，愛幹嘛就幹嘛、想怎樣就怎樣，相信我一定也能成為一個
名垂千古的偉大老師；可是幻想是美麗的、現實是殘酷的，除了校外教學這天之外
，我們就是只能和學生一起關在教室，對著課本假裝它很有趣。幸好一年中有這麼
一天，我們可以離開學校看看綠水青山， 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個過癮，不然連老師
我也不想來上學了。
這次校外教學的地點是一個露營區，之所以選定這裡，好像是為了驗收一下他們從
國一開始學過的各種童軍技巧，像是搭帳棚、生火、野外追蹤等等。除此之外，這
個營區還有一條長好幾公里的腳踏車專用道，可以享受邊騎車邊看風景的愜意感覺
，這是最最吸引我的地方。
從小我就很羨慕會騎腳踏車的人，不過因為一直沒機會學，我直到去年才學會。
不過學會之後我還是不敢騎，因為巷子裡有太多人和車子，我一緊張馬上就會
摔在地上，再不然就是撞上路旁的車子。所以我的腳踏車夢—迎著風、邊哼著喜歡
的歌邊騎車—一直沒辦法實現。現在可好了，我可以趁學生們在烤肉的時候，偷溜
騎腳踏車去，而且我一定要邊騎邊唱歌！
我們大約在十點左右到達露營區，今天天氣陰陰的，還有點風，真是適合烤肉的
好天氣，也是適合騎腳踏車的好天氣，嘿嘿！我一個人按計畫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烤肉場，去遊客中心租了腳踏車，意氣風發的騎著，當然我沒忘記邊騎邊唱歌。
「我想和妳騎單車，我想和妳看棒球，想這樣沒煩憂唱著歌一起走～」我開心的
大聲唱著，反正今天整個營區都被我們學校包下來，而他們又在另一頭的烤肉場，
我愛唱多大聲就多大聲！我越騎越快，騎得越快越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帥、太厲害、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是個腳踏車高手啊！
正當我得意的時候，我的頭冷不防的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我嚇得連忙嘰～的一聲
緊急煞車。對方也嘰～的一聲停下來，「妳幹嘛突然停下來，這樣很危險耶！」
糟糕！是林恆生！
自從那天之後，我就沒辦法好好跟他講話了，怎麼好死不死的又在這遇到啊！
「突然從背後打人家的頭，才危險吧。」我繼續往前騎，「你來幹嘛？阿杏呢？」
「她在幫忙烤肉啊。誰像妳什麼都不會，只會落跑等著吃現成的。」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那你還不趕快回去，我還想再騎一會。」我加快速度。
「這麼巧？我也想再騎一會。」他也加快速度跟上來。
「你不要跟啦。我想一個人騎。」我踩得更快。
「才怪，妳剛剛不是才在那邊唱『我想和你騎單車，我想和你看棒球～』？」
他怪腔怪調的學著，「我是看妳一個人騎可憐，才勉為其難陪妳騎耶！」
我們倆吵了半天，林恆生還是死賴著不走，我只好拼了老命的加速，但是不論我怎
麼努力踩就是甩不掉他，我都已經汗流浹背了，他卻還是一副很悠哉的樣子，還故
意用單手騎，甚至兩手都放開，「來嘛來嘛，妳手也放開啊」。真想給他一拳。
我們越騎越遠，最後甚至騎出了營區，地面不像營區裡那麼平滑，而是普通的泥巴
路，但我們兩個都沒有放慢速度。遠遠的，我看到前面有個長長的下坡，我咬著牙
不按煞車，讓車子就這麼衝下去，林恆生總算被我拋在後面，我聽見他在後面叫：
「小心啊！危險啊！」這時我才注意到斜坡底是一個大轉彎，我根本來不及轉。
我慌張的把煞車按到底，車子是停下來了，但我反而因為緊急煞車飛了出去，摔下
山崖，不能控制的一直往下掉。
(11)
我像顆球似的往下滾，雖然我伸手想抓住一旁的草叢或樹枝，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驚嚇過度的我甚至忘記尖叫，就這樣一直往下滾去，到了崖底才總算停下來。
我的衣服和褲子全都沾滿了泥土，手腳也被刮了好幾道傷，一壓就咕嚕嚕的冒出
鮮血。我躺著往山坡上望，大概爬個幾十公尺就可以上去了，但是我全身都好痛，
動也不想動，特別是我的右手，痛得要命，舉都舉不起來。我仔細一看，才發現
原來我的小指骨折了。
很奇妙的，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感動的感覺：太好了，我終於骨折了！
每個人總會有些想嘗試的事，大多數人稱它為「夢想」。在短短的人生中，若是沒
辦法如願以償的話，是多麼可惜的事啊！而我從小就夢想著三件事：那就是昏倒、
骨折、還有吐血。
因為電視劇裡面悲劇的女主角不管生什麼病，最後一定會吐血，所以我也想嘗試
看看吐血是什麼感覺。因為我太健康，所以唯一吐血的機會只有在看牙醫的時候、
漱完口順便吐點血。但是血吐在洗手台一點都不淒美，為了不錯失吐血的良機，
小學時我還隨身帶著一條白手帕，紅色和白色強烈的對比會讓血看起來更恐怖、
更悽慘，而且我還想好吐血的時候，我一定要先大吃一驚，然後把手帕藏到背後、
拼命搖頭說，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同時不忘露出一個虛弱又體貼的微笑。
昏倒更不用說了。當一個女生不會昏倒，這輩子簡直白活了。因為男生昏倒人家會
覺得你很弱，而女生昏倒人家會覺得好柔弱，所以我也好希望能昏倒一次看看，證
明我其實也有柔弱的一面，以後講給小孩子聽也才有面子啊！要是我有機會能昏倒
的話，我希望是在人很多的地方，最好是在朝會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就兩眼一黑
、雙腿發軟、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如果這時候有個男生（當然是以暗戀已久的對象為佳）見義勇為衝出來把我抱起
來，送到保健室或大樹下，那就更完美了。我想只有上輩子積很多陰德的人，才
能有這種福氣。我大概是作孽太深，到現在連昏倒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之後的
被一把抱起來了。當然對方根本抱不動我、或因為我太重而導致對方不幸骨折這類
煞風景的現實問題，在幻想裡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最後是骨折。我會希望骨折看看就跟電視劇沒關係了，我只是單純的覺得手啊腳啊
綁上石膏還蠻好看的，而且還可以請來探病的人在上面簽名，所以我很想試試看。
骨折也意味著你無法控制它，我很想知道你叫它動、它卻不動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此外骨折的人通常都得住院，我這輩子除了出生的時候住過兩天院之外，還沒有過
其他住院的經驗，這也是我非常期待骨折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我的夢想跟別人不太一樣，可是要完成這樣的夢想卻很難，就是會差那麼一
步：我常反胃但嘔不出血，我常跌倒但卻不會斷腿，我常暈眩但不會昏倒，老實說
老天爺還挺照顧我的，不過他無法理解我的夢想，真是可惜。
現在可好了，我總算如願骨折了。我背倚著樹幹，看著無力垂下的小指，心中充滿
了喜悅和成就感。「動一下！」我在腦海裡對小指下令，但它還真的一動也不動。
過了一會兒，我慢慢爬起來，打算往上面爬。但是我的右手痛得要命，左手又沒力
氣，加上昨天下過雨，山坡又濕又滑的，我沒走幾步路就又摔個四腳朝天，全身都
是黑泥，活像是剛打完泥漿摔角似的。試了幾次之後我決定放棄，還是乖乖待在原
地等人家來救我好了。林恆生應該會來救我吧？想到他讓我覺得安心多了。
「明怡！明怡！妳在哪？」我聽見遠方有人在叫我，我趕緊大叫「我在這兒！」
不一會兒，林恆生出現了。「妳還好吧？有沒有受傷？」他急急忙忙的朝我跑來，
滿臉擔憂的問。
「我沒事，只是斷了一隻手指。」我秀出我骨折的小指，「可是因為手實在很痛，
所以沒辦法爬上去，只好在這邊等你們來找我。其他人呢？」我問。
「拜託，我擔心得要死，當然是自己先下來找，哪等得及叫人來。」他嘮嘮叨叨的
唸著。「妳用滾的一下就不見了，這片山崖那麼大，妳知道要找妳有多難嗎？我還
沒看過這麼會滾的，妳是有練過是不是？俄羅斯皇家馬戲團是嗎？」他不忘挖苦我。
我瞪了他一眼，「這麼大聲跟我說話，是不是想死啊？你不要以為我右手受傷就拿
妳沒辦法，我用左手一樣可以對付你。」我裝模作樣的揮了一拳恐嚇他。
「拜託，都什麼時候了妳還在逞強。平常愛逞強就算了，都摔成這樣還在裝。」
他搖搖頭，「幸好妳傷得不是很重，我先幫妳簡單包紮一下，上去之後我再送妳去
醫院。」他撿了兩根細的樹枝，又掏出手帕，三兩下就幫我把搖搖晃晃的小指固定好。
「你包得還挺不賴嘛。」我由衷的讚美道。
「這沒什麼。好了，我們走吧。」他伸出手，「我扶妳，慢慢走，不要勉強。」
「不用啦，你回去叫人來幫忙，我在這邊等你。」我不想麻煩他，「這邊地太滑
了，我的鞋子底都磨平了，就算你扶我，我還是會摔倒。」
他想了想，「那妳踩在我的腳上好了。這樣就不會滑了。」
我為難的看著他的腳。他瘦巴巴的，萬一腳掌被我踩斷了，我豈不是要負責養他？
但是我當然不可能老實跟他說：「我可能會把你的腳壓斷」，所以我只好隨隨便便
找個藉口：「這樣太慢了啦，學生會擔心我們的。你先回去跟大家報個平安嘛，我
在這裡等你，你不用擔心我。」
「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妳啊！」他對著我大吼，「只要妳一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
就會忍不住擔心妳、怕妳出事，我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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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可靠消息指出，黎老師若是再往下面滾一點就可以找到中國廚藝訓練學院台灣分部，
據說黎老師事後得知此消息後，相當懊惱，又試著去滾了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