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完生日,我又老了一歲,想起席慕容的“愛我,趁青春年少”,不免戚戚焉。不過小妹我很快就找到了平衡───因為3月8日是全世界婦女的生日,傷春悲秋上升到了集體層面,就被喚作人類永恆的孤獨感。
據我前半生的經驗所得,人類中女人這一支究竟還不算是運氣太壞的種群,倔強點的可以自己找蟲吃,而且叫得震天響﹔伶俐點的可以吃大戶,而且吃得倍兒香甜﹔能生養的可盼老來福,而且福得很滋潤。在我看來,做女人只要認得幾個字,模樣不太丑,心腸放柔軟些,便可做得很從容,而且挺好﹔若是追求更好,則需添加講義氣、重情意、有骨氣幾項,方為眾男心目之女中上品。在這項功課里,花蕊夫人、卓文君、嚴蕊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
我是不大喜歡李清照的,因為她喜歡用些比較復雜的字,故意讓我看不懂,等到能看懂的時候又稍嫌黃色,不覺黃色的時候更怕幽怨,一個女人太幽怨了,容易把道行不深的讀者拖下水,令我害怕。
正在這個時候,花蕊夫人出現了,她是陳後主的妃子,曾在老公亡國的時候寫了一首詩,里面的字我全都認得:“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二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有氣概,深得我心。那個時候的女人,稍不注意就給人潑一頭臟水,很多女人被潑著潑著也就習慣了,於是吃不到葡萄的男人們就有了“紅顏禍水”一說。當同樣的一盆臟水從天而降的時候,花蕊夫人偏不認罪伏法,白嫩嫩的脖子突然一硬,不僅把假道行的男人們嚇了個措手不及,也還自己和全體女人一個公道,堪稱脂粉堆里講義氣的典范。
還有卓文君。她私奔的時候立下心志:“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可見愛司馬相如是愛到骨頭里了﹔後來老公變節要娶小老婆,她并沒有像所謂的“賢惠”女人那樣忍氣吞聲,獨自在西廂房里哭天抹淚,反擬一首《白頭吟》作秦鏡,照照這負心漢的嘴臉───“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才是鏗鏘玫瑰大女人哩!現在小妹我偶爾為些時尚雜志寫女人問答,見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舍不下負心漢的問題,難道當代的女人反倒越學越回去了?相愛固然是人間最美好的事情,但如果那男人不愛你了,難道不成女人還非死皮賴臉地纏著?不要以為自己是水做的骨肉便可以膩膩歪歪,重情意第一,但沒情意了就華麗轉身,別讓男人小看女人。
說到有骨氣,最是嚴蕊難忘。這個女人咬死一條:打死我也不說!朱熹不是想栽贓唐仲友嗎?硬是在嚴蕊這里行不通,她給全體女人長了臉,撼山易,想活活玷污一個女人的品行就是不行,就算她只是區區營妓身為下賤,就算她眼看著捱不住長鞭重枷,男人的板子打過來,卻全數彈在了自己的臉上。“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最後,不跟你們玩了,她飄然而去。
其實會寫字的女人滿坑滿谷,從來也不會荒了山頭,個個在造詣上可以當我老師,而我真正引以為師的,偏偏是這幾個不甚“專業”的女人。她們用近乎白話的文字,述說最基本的性感要素,教誨女人如何不辜負自己的皮囊,進而從骨子里向外散發性感,不是外表魔鬼天使,而是內心無比強大。這樣的女人,連男人都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