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失了一片草地,就喪失了一片生存的空間。草,是生命中最堅挺的綠色指數。草,是生命中最浪漫最厚重的主題。那麼由誰來書寫它的篇章?是春天嗎?
——題記
這是一個和草有關的故事。
在我的家鄉——祁連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莊叫“者來寨”,是歷史上的“驪靬城”。
西漢甘露元年,一支古羅馬遠征軍征戰到今天的伊朗地區。兵敗後,這支6000人的殘軍——古羅馬軍團歷盡艱辛突出重圍,流落到了這個地方,歸順了當時的漢朝政府。漢稱古羅馬為“驪靬”,故在此設“驪靬縣”。漢政府賜羅馬降人土地與牧場,以軍墾為生。這片土地成了他們安身立命的最後歸宿。古時候的驪靬人英勇善戰,東晉時曾戰敗前涼大將和昊,威震隴右。後漸與漢民族和其他民族融合,為華夏民族團結,社會進步和經濟繁榮作出了貢獻。
據史料記載,當時的“驪靬”縣,水草肥美,土地肥沃,河流密布,牛羊成群,人跡罕至,是重要的軍事要塞。是這片厚重的土地和寬厚的民族,給予了這些外裔生存的空間,養育了他們,鼓舞了他們,使他們生命的種子得以代代延續相傳了下去。而這個世襲的村落,現在只剩下了二十幾戶人家。在史學家發現他們之前,他們曾經心存了無數的困惑:他們中的一些人頭發為什麼會是黃色或者是栗色的,一些人眼睛為什麼是褐色或者是藍色的,一些人鼻梁為什麼那麼挺拔而又筆直,一些人的皮膚為什麼那麼白皙而又紅潤,一些人臉上鼻翼間總有那麼多與眾不同的和非常清晰的小雀斑。他們是漢族人,他們的相貌卻和漢族人卻有著明顯的不同。沒有人給他們一個答案。他們為此而感到不安。
他們世代在這裏過著半農半牧的生活。如今這裏土地已經變得貧瘠了,荒蕪和沙化土地,使他們的村莊一天一天的在縮小。牛羊成群,水草熙熙的景象不見了,那些強悍善戰而又智慧忠誠的勇士早已作古,他們的影子消失在了退化了的草場上。那個守候了千年的古城遺址成了曾經歷史上興榮和祥和的縮影。那些長方形的石頭墓地令人費解:它們為什麼都是朝著向西的方向和當地風俗有悖?它們和當地的土冢為什麼有著天壤的區別?這一切都變成了歷史天空中的一個謎團,也許有一天會有驚人的發現,這一群人曾經為何興旺又為何衰落。可是不管怎樣,當你踏上這片土地時,會被“天蒼蒼野茫茫”的遼闊感染,然而“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情景卻不在顯現,心中一定會充滿了一種蒼涼和悵惘的感受。
我曾經漫步在這片土地上,定定地凝視著在風中搖曳著芨芨草的曠野,那些被澆灌了的才露出了秧苗的土地保持著永遠的沈默,那些幹涸的河床裸露著流逝著歲月長河中的一個永遠的憾事,那些木吶的村民用茫然的眼神打量著過路的行人與車輛,而當外地人對他們的相貌產生好奇和疑慮時,他們會不好意思的笑笑。
這時,我的心中會不免感慨萬千。也許是因為,那些曾經茂盛的牧草已經在日益惡化的環境中一步步地蛻化,而不能養活他們的馬匹和羊只時,那些驍勇善戰的勇士就放下了他們手中的馬鞭,去尋找生命中永遠的牧草。也許是因為這片土地由於實事滄桑一點點的變遷,日益貧瘠的土地,不能為他們打出更多的糧食,已經不能夠養活這些勇士的後人,他們放棄了他們曾經的驕傲,去尋找果腹的食物。也許是由於戰事的平息,那些勇士就遠離疆場留在了那個需要守衛的地方不願再回到這裏,他們早已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流落到更遠的地方。
而守候在這裏的人們,也許已經不在乎他們曾經的輝煌與失落,為了生存,他們放棄了他們的等待與堅守,把長戈與盾牌埋葬在永遠的墓地,徘徊在吹拂著浩浩長風的歷史的邊緣,期盼著那些牧草茂盛起來,河水洶湧起來,土地肥沃起來。期盼一個風調雨順的年份收獲更多的食糧,讓那些高鼻梁藍眼睛的後代繼續繁衍生息。然而,那些期望也許就像熊市一樣讓人無可奈何,而又聽之認之。隨著時間和歲月推移,無奈的是,那些歷史的印記早已在水草肥美的土地漸漸消失的同時,也漸漸地淡出了歷史地天空。一個神話隕落了,一個名字被歷史的塵埃湮沒了。
如果,當你看到那些簡單的,由泥土夯築的房屋院落前前後後堆積著散落的柴草的時候,當你看到那些三三兩兩的羊只,在牧童的皮鞭下晃晃悠悠的向家的方向走去的時候,當你看到夕陽西下,那些空氣中彌漫的炊煙從屋頂上裊裊地揮灑在空氣中的時候,你一定會相信,這真的是一個與土地與牧場,與牛羊與水草有關的故事,它是一個與生命的厚重休戚相關唇齒相依的故事。
春天,來了,來了又走了。生活的過程在一天天的進行著,生命的話題也在不斷地延續著。只是,生活的方式已經在這個時代悄悄地發生著變化。
那些曾經為白皙而又紅潤的皮膚,眼窩內陷而又突起的鼻梁,異色而又曲卷的毛發,鼻翼間布滿細密的雀斑的人們,如今自信而又驕傲的走在大街上,對人們友好而又善意目光投之於微笑,木吶的神情蕩然無存。曾經有這樣的消息不脛而走,有一些人乘著黑夜,冒著大不敬的忌諱,打開了那些存在了無數年的他們的祖先的石冢。裏面的情景卻使他們那樣的失落,那屍骨幾戶都是殘肢,也許他們是戰死沙場的勇士,而埋葬在這裏的會是極少的人。在這樣的墓葬裏,他們沒有找到令他們滿意的答案,除了屍骨沒有別的,他們甚至搞不懂他們是屬於哪個年代的人,為誰打仗而身首異處。
如今,他們感到很欣慰。因為現在世界上有專人來研究他們的事情,當一些村民挽起胳膊,被抽取血液接受DNA檢測的時候,他們是感到那樣的莊嚴。他們的確有歐洲血統。他們有一次被感動了,他們確信一直堅信,他們的祖先就是從遙遠的地方來。
他們在這個時代已經改變了自己的生存方式,他們不再把希望全部投向那些曾經讓他們從未有搞懂的問題。他們知道了,那些長方形的石冢裏埋藏著他們和他們祖先永遠的自豪,那個曾經插上籬笆圈過羊圈過牛圈過馬的城池裏竟然遊走著他們祖先千年不朽的魂魄。他們明白了,他們曾經是從哪裏來,現在將要走向哪裏。
在那些呼嘯而過的公路邊,如今有他們搭建的蔬菜大棚,在空曠而又熱烈的土地上他們進行著一個夢想的實現。充足的光照,引進的技術,使那些反季節的蔬菜和水果成了他們打開那個夢想的“金鑰匙”。在滴水成冰的冬季,那些小巧玲瓏而又紅壤脆皮的西瓜,成了他們手中的“儲錢罐”。
那些房前屋後,一排排整齊劃一的羊舍,使他們丟下了手中永遠的牧羊鞭,在那裏養殖著雪白而又肥碩的羊只,把一個幸福的時代,緊緊地圈禁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
就這樣,那些荒蕪的土地又沸騰起來了。草,一年年的逐漸地肥美而又茂盛了起來,河水一年年的清澈而又喧騰了起來。一個關於古羅馬的故事,就這樣在這個與草與水與牧場與土地的有關聯的地方流傳開來。人們紛至沓來,來尋覓和聆聽一個關於生命永恒的故事。
如今,生命的永恒,再與草聯系在一起,心中真的快慰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