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妮第三章~反斗神將蓮子冰

●　第三章　反斗神將蓮子冰

對自己虛偽

朋友問我：「你到底是個軀殼，還是一片虛無？」

為了顯示我是個思想者，我便答道：「是一片虛無。」

朋友隨手拿起根棍子打了我的手背一下，痛得我大叫起來，朋友笑道：「虛無？」

裝聰明不成，倒不如不裝了。

還是當下在做甚麼便老老實實的做甚麼的好，看齣笑片，想笑便笑就行，不必考慮
是否笑得笨。讀到首悲哀的詩，想哭便哭，不必考慮是否哭得太幼稚。

如果你該笑而不笑，那就不是活著，而是演戲。如果你該哭而不哭，那就不是活著
，而是演戲。

而演戲，不一定是叫好又叫座的，有時會得來的是噓聲四起。

太多人為了避免噓聲而繼續一段已經碎裂的感情，你辛苦時他也辛苦。

太多人為了贏取大眾的認可而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久而久之，不免會問自己：「到底為何而生？為誰而活？」

那末便厭世起來了。人生中最大的騙子，其實是自己，給予自己最大痛苦的也是自
己。

一切唯心造，愈介意別人的看法自己便愈不得自由，別說人家虛偽，我們對自己也
虛偽，真是，何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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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選擇的時候

價值觀是隨著社會環境而變的。

沒有選擇時就是人肯拚命時。

這幾天都很累，睡眠不足。

問自己：「天下間最好的家具是甚麼？」

答案是：「床！床！床！」

再問自己：「寧願沒覺睡還是寧願沒飯吃？」

答案是：「寧願沒飯吃。」

這是富足社會的答案，因為明知道有瓦遮頭，明知道下一頓飯有著落。

換了在赤貧的社會，答案必定不一樣。

在連可遮蔭的樹都沒一棵的沙漠，天下間最好的是一棵大樹，還說甚麼床？

在饑荒年年的社會，誰希罕睡覺？說甚麼都寧願有飯吃。

人會餓死，但不會因缺乏睡眼而死。

在練習跑步時，跑一哩多已經在心裏咒著：「這麼辛苦，有鑽石在十哩外。都不會
去拾的了。」

「讓賊追著，由得他打劫好了，這麼辛苦，不跑了。」

真的，即使有顆二百卡拉的鑽石在十哩外，要我飛奔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都不會去
拾的。

不過，若然飛奔那十哩可以救我摯愛的人一命，也許到時自有推動力令我去跑。

世界一級的長跑健將平均六分鐘跑完一哩路，我得十五分鐘才跑完一哩路，千哩便
是不停的跑兩個半小時，沒有特別緣由沒可能跑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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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讓別人的慣性塑造你

常常與環境對衡，拒絕讓別人的慣性和成見塑造我。

人在同一個地方，同一種社會生活得久了，別人會對你有慣性的看法。慣性，永遠
是一湖死水，人便在那湖死水裏面，一個一個的衰頹下去。

你還沒有活完，人家已把你定型，像塑膠模子似的釘在那兒，有如大樹想繼續生長
，但周圍卻像個匣子一樣，不讓他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的伸展枝椏，更添姿彩。

我們不是讓修剪成固定圖形的園藝，長了那麼的一點，又讓修剪回固有模樣，豈不
令人驚心？

園藝再美，都是沒有動態的，不能長高的，雖生猶死。

生命的姿態，怎可以拱手讓一個園丁決定？從來不喜歡每棵樹都讓人修剪得十年不
變的花園。

為甚麼樹都要讓削成平頭？為甚麼這棵要剪得像頭羊，那棵像頭鵝似的？那根本失
了樹的本色。

大眾，比園藝匠更差勁一點，他們有羊群心態，人云亦云，都不大認識你，便有了
成見，阻礙你的生長。

羊群，不過是一頭一頭無大意識的羊，你的生命怎可以讓他們來塑造？

換一個地方、一個社會、一種文化，你會驚奇別人對你的看法是如何的不同，你會
詫異生長的空間竟然還有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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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友誼

甚麼都是不需要的。

老朋友變了心，不需要傷懷，人家的言行已表示不需要你了，那你還需要為此而傷
懷嗎？人家再不需要你幫這幫那，也再不需要你安慰他弱小的心靈，便當省了工夫好了
，別慣了每天替人挑泥，一旦沒泥挑便傷懷。

人是永遠做不完的一道橋，老是剛有人走完了你這道橋，便頭也不回的上了彼岸，
卻又有新人把你這道橋當生死渡頭，崇拜擁抱兼而有之。那做橋便做橋吧，走過的人天
天不同，需要誰停留麼？有位妙人說：「那傢伙呀，曾說當我是偶像的，要求我走到那
兒都牽著他的手。如今不曉得又找到甚麼如來佛手，反而嫌我，叫我別跟著他。我不惱
，小人得志，語無倫次而已。人家語無倫次，我不需要惱。」

緣來緣去，今天是朋友便是朋友，緣盡了便不做，新來的照例歡迎，但沒有也無所
謂。

伴兒是用來愛自己的，也是用來傷害自己的，要不要由你。

喜歡別人的時候是開心的，那已經夠了。

別人，甚麼是別人？那包括了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親戚朋友、上司下屬。朋友
敵人，看更伯伯、倒垃圾嬸嬸。喜歡別人的時候，感覺真正好，那是出乎自然而不是需
要。

不喜歡的時候，感覺彆扭極了，實在無此需要。

人生的煩惱，其實全部建築在人與人間的關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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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裝也是智慧

「成功人士，多半能將自己包裝得好。」

人們這麼說，然後喟嘆：「我就是不懂得將自己包裝。」

言下大有才略與人相等，只差在包裝不如人而已。

其實，包裝也是智慧的一種，專門在不適當的場合說不適當的話，穿不適當的衣服
，那只能說是缺乏智慧的表現，自暴其短，怎麼怪起包裝來呢？

亦別忘記，有些人天生有與眾不同的氣質和引人注意的魅力，並不是包裝出來的。

並非說包裝無用，像日本糖果餅乾，吸引人買的主要是包裝和品質管制。買來吃了
，不外如是，但你沒有怨言，因為包裝之美觀整齊，平衡了實質的平平無奇。

下次你或者不再買給自己吃。但看看包裝這麼美觀，送給人作禮物也不失禮吧，於
是你又買了。

日本人最懂得將勤補拙之道，縱然日本人不是很有創造性的民族，在包裝方面，卻
是擅長，打入世界市場，避重就輕，以包裝取勝，以品質保持水準取勝。

中國人，十分有創造性，腦筋轉得快，但從不注重包裝，即使裏面是金，外邊也用
張舊報紙包起，再用根水草長短參差的紮住，化妍為醜。

正因中國人慣了腦筋轉得快，便忘了那是創造性來的，一直忽略自己天生的優點，
老是不用心去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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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媒和我的媽媽

傳媒亂寫，逃避見媽媽好幾天。

前天晚上回到書房，按按電話留言機：「我是某某，某某電視台打來的，你上我們
的節目吧，讓你有個機會申冤，我們一定幫你的。」

多謝盛情了，申冤，電視台未免要把冤情從頭說一次，才輪到我申冤，那等於把報
上誤導讀者的事情重複一次，反令大眾印象更深，何況我無冤可申。

跟著竟然是媽媽留言：「你近來怎麼了？報刊亂寫的事，你不要理會。記住一句說
話：『人怕出名豬怕肥』，總之傳媒讚美你也好，講你壞話也好，不須理會，自己拿緊
宗旨做事便行了。」

母言慰兒心，母親的話每每有如一跟直直長長的指引繩子，幫忙我穩步走人生路，
沉著地應付一切。

世上事，一笑置之矣。

報刊寫得好，感謝賞臉。

寫得居心不良，我不屑與三姑六婆理論，歪道傳媒休想主導我的生活。

很大的事情我都聽從媽媽的話，保持沉默好多年。

雖然朋友說，你沉默不等於別人了解你。

我知道，但不屑便是不屑。

你可以拿刀砍死我，但是砍死了我，你都知道我看不起你，你能勝利嗎？況且航駛
汪洋的船是不會那麼容易沉的。不要把別人的醜惡化成自己的痛苦，這是我的座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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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嬰的父親是誰？

有個很俊美的男子，戰時當兵受傷，失去了生育能力，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鄰居有個富家姑娘，一直很喜歡他，但他心如止水，沒有接受她的愛。

有一回富家姑娘跟個流氓搞上了，一個不小心懷孕了，姑娘想，以自己的家世，父
母一定不接受她跟個低三下四的流氓所懷的孩子。那末說誰是孩子的父親好呢？

呀，想到了，反正她對拒絕她的美男子懷恨於心，便乾脆賴在他頭上，對父母說：
「是他強姦了我，這孩子是他的！」

孩子生下來後，她跟父母把嬰兒棄在美男子的門前說：「這是你強姦了我所生的孩
子，我不要這孽種。」

美男子沒有分辯，只說：「啊，是嗎？」便把棄嬰接收過來，用心撫養了八年。

那孩子長得玉雲可愛，聰明伶俐，八年後姑娘看見孩子實在太好了，心裏便想：「
怎麼便宜了他？我得把孩子討回來。」

那末便向父母說出實情，父母也既往不咎了，跟姑娘向美男子討回小寶：「這並不
是你的孩子，快還給我們。」

美男子沒有爭辯，只說：「啊。是嗎？」便把孩子交回給他們。他觀察了幾個月，
姑娘和她的父母都很疼愛那孩子，他便收拾行裝，悄然遠去。

也許你會奇怪為何他由始至終都不分辯。但他在眾說紛紜諸多委屈之中，做了件最
應該做的事：撫養一個棄嬰。你說他的心是不是比他的容貌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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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茶燙在身上

有個博學多才的人覺得自己甚麼都懂得了，世上再沒有可學的事了，生活枯燥得不
得了，所以便去見一位智者。智者跟他聊天，正因他天文地理甚麼都懂，結果只有他說
話。後者完全沒有說話的機會。

後來他問智者：「你都沒有甚麼可以教我的，那你怎麼幫助我呢？」

智者拿起茶壺，替他泡茶。

他搖手道：「不用添了，我的杯子已經很滿。」但是智者沒有說話，只示意他把茶
杯端起來。他端起了滿滿的茶杯，示意沒有添茶的空間了。

智者不語，微笑著把熱茶不斷地倒進他的杯子裏，直至茶溢出杯外，滿溢的茶全流
到他身上，燙得他很痛。他立刻明白了，馬上把杯子裏的茶倒個空，杯子空了，他便可
以盛載智者給他泡的新茶了。

人的自滿常常是這樣的，太執著於「我已經懂得甚」，之後便甚麼都聽不進耳，甚
麼都不肯接受，只肯接受自己的意見，那末別人的見解都變成濺在身上的熱茶，燙得濕
身惱怒了。要是不抱著自己所懂的不放，把杯子倒個空，那便可以得到一杯甘香的新茶
，嘗到新鮮的美味，十分開心了。

須知你已懂得的不會失掉，倒掉不過是騰出空間而已，只要你肯騰出空間，便會得
到前所未有的東西。這小故事對我很有啟發，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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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化不是超脫

看化是不好的，看化不過是接受世俗間的物質和際遇而已，其實心仍罡在俗世中的
，還有很多的不情願。不情願做的事，不情願接受的現實。一句算了吧是不能令人脫離
塵俗枷鎖的。

看化等於放棄，跟看不化的人相異之處只有一點：少點憤懣悲哀。想活得好，不能
只靠看化，都未能超脫於俗務俗情之中，始終仍是讓際遇欺負的。

超脫的物質觀，超脫的際遇觀，超脫的感情觀才能不受紅塵影響，那便沒有受欺負
感，到底你已大於塵世。說是小於塵世也一樣，塵世本就很小，很狹窄，很約束，大於
它小於它都差不多。超脫，是喜歡甚麼便幹甚麼，當然，社會、風俗、習慣、家庭都對
我們有所限囿，但以限囿為界線，而不敢隨著自己的性情去舞動生命是自限：視眼囿裏
面的一大片空間為無限，那就沒有了邊界，說不定舞動了出去自己也不自覺，那要成份
前了未有的超越。

感情也是一樣，現今的社會結構不能讓人盡情，那顯然是不健康的，違反人性的。
要是現今的結構健康，那為甚麼有那麼多人有滿溢的感情而不能付予？為甚麼有那麼多
的人枯井心靈得不到感情？為甚麼要相愛而不能愛，想愛又不敢愛？那全是別人的眼睛
，自己的心態。其實太感覺得到別人的眼睛的人都是心魔太重的人，超脫的感情從來不
是得到對方與否而在於真，與腐朽的道德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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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的不是朋友

很想見那個人，再忙都會抽空相見，路途太遠都會想通個電話。

大家都是要上班工作的，忙當然忙了，但抽出一點時間有如抽出一點心意。

這幾年搬了幾次家，紙皮箱子一個疊一個的，日子久了，不但忘了打開，即使想打
開都挖不出來，一個壓一個的，根本拉不動。

不見面的朋友，有如壓著不開的箱子，久而久之，連裏面有甚麼都想不起來了，生
活裏沒有了它亦不見得有影響。

雖然你記得箱子裏有心愛的大衣，質地輕柔，保暖又好，但因為懶得抽出來，便去
買件新的，你感到不及箱子裏那件好，不過也就穿著這件算了。

這不是正如朋友嗎？他不抽空跟你相聚，或者你不抽空去找他，友情便有如那件失
落的大衣，他和你都只是思念而無實際互暖的功能了。

從前我執迷只要心在，朋友便在，原來不是的，不見面便不是朋友了，那只不過是
痕跡而已，如鏡中花，如水中月，用手去摸，才知道實已不存在。

在這金錢與名譽先行的世界，太多人沒有朋友了。有些時候看見有利害關係的人老
堆在一塊，心裏便想，沒有利害關係時你們還是如此要好嗎？哪個先破產了便哪個先讓
踼出局了。

我可以說，常常見面的未必是朋友，但，不見面的，肯定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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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能的純白

買了條綑織螺旋圖案的雪白絲圍巾，捏在手中只有一小塊，披散開來可像檯布那麼
大，飄逸得很。

回家看看吊著的牌子：不可濕冼、不可乾洗、不可漂白。

那豈不是說：不可染塵？

在塵世中穿戴的東西怎能不染塵不弄髒？自己再小心翼翼，都不能防正濺過來的污
水。

這條絲巾確實太天真，永遠純雪白是沒可能的，何況連洗都不許洗？

我們都沒法做個永遠純潔的人，塵世間，凡事留痕，的確是不可以洗的。我們看電
視、看電影、看照片，主角的白衣總是那麼的白，只因鏡頭總比不上人的眼睛，讓我們
看不見骯髒。試試把戲服拿到眼前一看，有哪一件不是斑斑駁駁的灰一塊棕一塊，曳地
自袍總拖了一圈黑色的塵土。

人生非如戲不可，每個人的真正劇本很快便會演完，餘下的日子不外是起床、工作
、焦慮、睡覺。光是起床、睡覺已夠無聊，有工作還好，沒有工作更是不知所謂。

更無謂的是焦慮，人生中快樂無憂的光景不多，餘下來的都是焦慮，為焦慮而做人
，想起來卻都啼笑皆非。錢太多，焦慮如何保住地位財產，錢不夠，焦慮往後的日子怎
麼過。

有愛情，焦慮爭吵離散，沒有愛情，焦慮此身無寄，人的焦慮已是灰塵，幾時能夠
純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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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瞞部分真相更可惡

為甚麼不結繩記事算了？看看繩子上有七個結，想想第一個結是明天替鄰家送個餅
去，第二個結是後天得餵金魚……第七個結是甚麼？想不起來也就罷了。

現代最可怕的是甚麼都可以錄影錄音，更恐怖的是可以剪接，再加上電腦新科技，
把不同的真像拼湊起來，就變了假象，也可以說是隱瞞部分真相，製造出個騙人的『真
相』來，由於每一拼湊部分都是真的，一般人便相信那全部是真的了。

全部謊言容易被人識破，因為全無一絲真的根據：隱瞞了部分真相，只利用對已有
益的那部分真相的人更加邪惡，因為那是在以『真』騙人。

如果一個少婦跟老友通電話聊起少年事：「我跟某某是很要好的，但是我們沒有上
過床，友誼十分純真，那實在是很美妙的感覺。」

一旦讓她的老友錄下了，剪掉了中間兩句，變成了：「我跟某某是很要好的，那實
在是很美妙的感覺。」再拿去給人聽，她想不變成淫婦也難了。

有些人就是愛做這些陰騭事，害了別人自己亦得不到甚麼好處。

人的嘴巴亦是自動播音機，有些人不說人壞話，但居心比說人壞話更惡毒，那就是
隱瞞部分真相。他會說：「某某借了我五十萬，不但不還，而且不認。」那倒楣的某某
可名譽掃地了，因為真相是說話的人老早向他借了一百萬，後來只還了五十萬，另外一
半老是不還。

不過，說話的人把還五十萬給人家說成借了五十萬給人家，他其實尚欠人家五十萬
。那末人家怎還會「承認」借了他五十萬呢？這個世界，真是說得快的人佔便宜，好人
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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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物弄人

「青城山有個年青道士，身高一米八，十分英俊，真是造物弄人。」四川女友說。

我想起「青城十三俠」，在四川的青城山上見過不少紮髻道士，但沒見過很高的，
四川的女郎老是說：「四川的男人就是矮，平均只有一米七零。怪不得出了個矮中人傑
鄧小平。」

為甚麼那俊名遠播的道士當了道士？原來背後有個悲哀的故事。

幼小的他穿著開檔褲子，爸爸媽媽耕作回家漏了他在田野，小小孩兒一個人在荒山
，來了一條野狗，一口咬掉了他的生殖器官。

他的媽媽把他撿回時，赫然發覺了兒子沒有了生殖器官，便忙不迭地把他送了上青
城山，當個小道士。但是他雖失去了生殖器官，卻沒失掉陰囊，一天一天的長大了，變
了個軒昂秀美的雄赳赳男子漢，除了缺掉那話兒之外，他是個正常的青年。你想他有多
壓抑有多憤怒，男性的衝動他固然有，可是他既不能自慰亦不能求慾於女性。

當地的人說他常下山，喝酒抽煙打麻雀的鬧得很兇，除了不能嫖之外，他甚麼都做
了。

女友說：「我見過他一次，真的很帥。」然而誰都知道他是個沒生殖器的人，長得
如此一表人才，更加令好奇者發掘他的故事。

這不是很大的玩笑麼？天公他太殘忍了，既要讓他長得那麼偉岸，偏偏又讓頭狗去
咬掉他的一生，空餘日復日年復年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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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打破老的恐懼

沒有人是不需要讚美的，說「我不需要人讚美」的人是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人性。

你不需要讚美啊？

有位中年男士讓小販稱為：「阿叔！」惱得他沒神沒氣。

有位美麗了一輩子的祖母讓小販大喊：「阿婆！」嚇得她落荒而逃。

小販的一聲稱呼，直接地反映了他對年齡的看法，叫阿叔阿婆是因為你不像先生小
姐太太，那當然不是讚你年富力強或者年青活潑了。

男女都是寧願被人罵作「壞人」也不寧願被人尊稱為阿公阿婆的。嘴裏自是不肯認
，但潛意識卻是那麼的反應。老是令人不痛快的，撇開樣子不談，老的負面含義比甚麼
都廣，那代表身體衰退、精力衰退、競爭力衰退、做甚麼的機會都衰退，那種不能再靠
意志而競爭的處境，的確是沒有人喜歡的。

善待長輩不單是尊重他們那麼簡單，光是尊重不算是善待，一邊尊重人家一邊當人
家是廢物，其實是變相的虐待。再老，都沒有人想被視為廢物的。我們敬老，實在應該
用另一種追得上時代的方法，基本法就是不要把他們摒諸工作和玩樂的圈子之外，強逼
他們孤獨。

老人想做甚麼，要是能做得到便給他們機會；老人想玩，要是還玩得動便由得他們
玩，那樣人老得來才有生趣，而不光是等死。

年青人這樣做也是為自己鋪後路啊，他日老來可得同樣善待。年青時還要警醒自己
老來不要犯上嚕囌頑固的毛病，預先準備自己做個可愛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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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不過是自己的慾望

失去任何東西都是痛苦的，只因那樣東西不能再為你所用了。失去了男朋友，其實
那個人並沒有消失。不過，正在當別人的男朋友罷了；失去了一顆鑽石，其實那顆鑽石
並沒有消失。不過，正讓另一個人戴在手上罷了。

屬於與失去的關係，跟能為你所用與失去的關係完全不同；失去了屬於你卻是你已
經完全沒興趣看的書，你不單毫無痛苦，甚至不覺察已經丟掉了；失去了屬於你卻是你
再也沒有興趣的男朋友，你根本不會有失的感覺，反而如獲大赦。

那件物品、那個人能令你開心舒服歡喜，便是對你有用，人們害怕失去的只有這一
類物與人而已，跟屬於無關。

H2O有三種形狀，一是冰，一是水，一是蒸氣。大暑天時你抱著冰袋，涼快得十分
開心，但冰漸漸溶了，變成水了，你便覺得你失去了它，其實它們存在，不過是水而已
。

另一個人得到了水，一口一口的飲了，解了渴，餘下的水燒一燒吧，怎知卻蒸發了
，變成了蒸氣，水沒有了，他又失去了它。

又另一個人得著蒸氣卻愜意了，來個蒸氣浴多自在，高興不已。

其實H2O從沒消失過，它的每一種形狀都有不同的功能，不同的人可以用得著，你
之失冰、失水、失蒸氣，只因H2O的其他形相不合你用吧。

有時，看愛情、友情也一樣，那個人還在時，失的感覺是你要他是冰時他是水，你
要他是水時他是蒸氣，你於別人也如是，自己的需要，每每造成自己最大的傷痛，看通
一點，便不痛了，痛不過是自己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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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馬屁拍死自己

率性的人絕對不能學人拍馬屁，因為這種人不夠假，掩飾不了自己的真性情。

李白天才橫溢，寫詩驚動京華，連楊貴妃也得請他到宮中，寫詩讚自己。

李白半醉地一揮而就三首《清平調》，在近千年後的今天，連從不看唐詩的人都懂
得「春風拂檻露華濃」、「一枝紅艷露凝香」和「名花傾國兩相歡」這三句。

以花比妃子，應該沒問題，可惜貴妃受人挑撥，認為李白以趙飛燕比她，又用「解
釋春風無限恨」的「恨」字，是諷刺她，一怒之下令李白一生不得意，潦倒落拓以死，
想來李白應早點來個「天子呼來不上船」，避免惹禍。

現代亦有類似的例子，有個天真的人寫他心儀的偶像，就是太寫真了，把偶像的厲
害招數寫了出來，他的內心全是敬佩，但人家卻不高興，本來跟他很接近的，之後卻不
再理睬他了，這是他太率性也太不小心之過。

幸好這不是生死攸關的事，若然寫的是楊貴妃，那恐怕不死也不得好過。

從前不明白為甚麼大醉客時代的倪匡讚人不是泛泛之詞便是溢美溢到你心滿意足為
止，原來大醉客是個明白人，他心裏清楚，既是你要我讚你便應酬幾句吧，何苦吃力不
討好。

李白可不清楚，當時楊貴妃的得寵可稱傾國，她的兩個姐姐的封號都大得以「國」
為名，一個虢國夫人、一個秦國夫人，兄弟都權傾一時，楊國忠更是丞相，楊家出入宮
廷都不須通報，李白區區一個詩人，奉命拍馬屁都拍得疏忽，不知拍馬屁之道是十句得
十句動聽，一句不中聽。人家便翻臉無情，馬屁精豈是凡人所做得了的，那是另一門道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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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的心態

心態決定一切，特別是購買慾。破了從小到大的紀錄，這個夏季一件新衣服、一雙
新鞋子都沒有買，當大眾不想購買時，三折都沒有人買，當大眾搶購時，不減價再加百
分之三十都有人買。

忽地沒興趣買名牌了，花一大筆錢去跟別人撞衫，雖不介意，卻是不好玩，不好玩
的事為甚麼要做，何況要花錢去做？到底我是個工作女性，並非以打扮度日、無所事事
的太太小姐。

瘋狂購物的時期過去了，我那時期也太長了，當時的心態如是，買得十分歡喜，也
就快樂過。我有很多理由瘋狂購物：工作得那麼辛苦，為甚麼不縱容一下自己？

從未有過附屬信用卡，用我自己的關人甚麼事？

沒有人買給我，那我便自己買給自己吧。

我不花錢，自然有人替我花掉，何必虐待自己？總之是，理由充足。

如今不想買了，理由更加充足。

錢賺來不易，別太放縱自己。

仍然沒有附屬信用卡，每一張賬單都得自己結，誰理我？

沒人買給我，我還買給自己啊？

我不花錢，也不給別人花，得保護自己了。

人是甚麼心態便有甚麼理由的，以前覺得不拍拖一定會悶死，如今卻覺得拍拖會悶
死，不敢說矢志不渝，但近來真的對華衣美服和感情之事全部漫不經心，反正屋子裏還
舊衣遍室，腦子裏仍舊事成籮，若有記憶二手店，我會連記憶都賣掉，只可惜舊事不像
舊衣，通常沒有人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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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傷不死便算沒受害？

曾經受過讓人糾纏登門鬧事之苦，雖然弄到一屋子警員，連cID探長也甚感憤怒。
奈何鬧事的人很聰明，懂得走法律縫子，結果沒事人兒似的哂笑而去。可是，留給我母
親和兒子的烙痕與痛苦，至今未能消失。

用利器恐嚇我的兒子，推撞我的母親，一手抓向她臉搶掉她的老花眼鏡擲出窗外，
七個字粗口辱罵我母親，把我的家砸個稀爛，居然也可以揚長而去的。事發後的日子，
我只忙於不再讓雙親擔心和慰解精神困擾的兒子，顧不了自己的傷痛，有如把個大蓋子
強行蓋住個正在爆發的火山口，外邊平靜，但裏邊火燒熔岩，五臟六腑都烤成焦炭了。

後遺症很多，笑面對世界強忍憤苦無助，委屈與誤解，以致做事其實大亂了也不自
知，那時但求四個字——堅強冷靜，為此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直到今天還沒有付完。

往事不需要記，我說過不與紅塵結怨，然而我只是凡人，凡人的艱苦心路歷程我也
不會倖免，那種打擊又打擊的箭箭雨雨，總令到路難走一點的。近日常在報章讀到因糾
纏滋擾所引發的命案，感慨甚深。當事人只要沒受到肉體傷殘殺害，便不能受到警力和
法律的保護，但是到了傷殘死亡之後，對方才算有罪，那於事何補？一切都為時已晚。

因變成痴而傷人殺人的兇手，雖然罪不可赦，但總算是痴得豁出了性命。可是，害
人磨人而又十分懂得自保的人，算是甚麼心態？人痴狂了，便不會再有理智，尚有理智
去餔排不受任何懲罰的肯定頭腦清醒，那些算是哪一類人？問天問法都不會得到公平的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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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讓我們誤會的人

形象不好，足以致命。形象大好，足以欺世。

形象不討好大眾的人，是相當悲慘的。

人家會把他的絲絲赤子之心編織成罪過。只有長期深交的人，才知道他是一片赤誠。

形象大好的人，自是易於擺布別人，因為他的邪惡蜘蛛網，能夠令世人以為那是神
聖之袍。

只有長期深交的人，才漸漸看得到蜘蛛網中間那隻大黑蜘蛛，就是他本人。

那又不是要你每認識一個新朋友都要深入探討。我們與人的交往，沒可能每個都那
麼深入，亦不需要那麼深入。

甚麼叫做識得那個人？

識得之中已分識得他的名字，你識他他不識你一類；泛泛之交一類；稍有交情一類
；交情時深時淺、起初熟，近十年卻少踫頭一類；十年前不相識現在卻很熟絡一類；和
從頭到尾都相熟一類。

大致數數，已有七大類。

如果以你自己作為圓心的畫七層圈圈，距離最近的當然是從頭倒尾都相熟那一類，
遠點遠點的畫圓周，便至少有七環圈圈了。距離最遠的，自是你識得他他不識得你那一
類，而在我們說得出名字的人之中，又似那類為最多。

那類人免不了是有名氣和有影響力的人，所以他們的形象，很不幸地，或者很幸運
地，比他們的真我，分量要重得多。

形象好的，十分方便，可以恃著好形象擺布天下，他的缺點和缺德。根本說出來大
眾都不會相信。

比方眾人說：「像她火這麼一個貴婦……」私底下她嗜賭成性，賭債從來還也還不
起，贏了時卻馬上袋袋平安，那是高貴的行為嗎？

算了，如果她是你的偶像的話，繼續羨慕好了，視偶像為天使時是很快樂的，別去
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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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借意須盡歡

別問我幾多愁，那些是不記賬的，反正已經皮開肉綻。還要拿賬本記住啊？

從不先天下之憂而憂，憂只不過是個沒有行動的念頭，要是看出了將來的問題，今
天便得付諸行動去防範解決了，光是指出問題，長嗟短嘆而甚麼也不做是沒用的。

行動是打樁，但打樁得身體和心靈都健康才打得動，那麼維持身心健康的方法便是
先天下之樂而樂了。

可以開心時，我必定開心，可以笑時，我必定笑，何止人生得意須盡歡，簡直是人
生借意須盡歡。

可以歡笑的時刻過去了，追也追不回來，別弄到老大徒傷悲。

難受的事卻如「吊靴鬼」，事過境遷都老跟著你，當境遷得更差時，自憐更甚。

誰要自憐呢？

自憐足以致命，自憐即是沒有人憐，自憐有如倉底貨，沒有人要，只有你要的。

人想站起來，真的要借意盡歡，我對足球所知有限，適逢四年一度的世界盃，照樣
看個沒日沒夜，興奮得很。

有一年跟男朋友分手是世界盃之後幾個月，他十分投入，早已變酸的感情居然靠世
界盃共患難共歡笑了兩個月，那是借來的盡歡，總比互相糟蹋多兩個月好。

人生有遺憾嗎？

當然是有的，但不後悔那些遺憾便行了。

周前《南華早報》記者訪問，套來套去，她的結論是：「你是有遺憾的。」

但〝 I don’t regret the regrets.〞一樣人生借意須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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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自律便不可自由

寫稿是自由職業？說自由，也真自由，不用按時上班，沒有人管你幾時打瞌睡，幾
時開工，個體戶的工作，只要到時有稿交便行了。

那是絕對的自由了，對不對？

但在絕對的自由中，原來需要更大的自律，不自律，天天懶，哪來稿交？昨夜睡得
遲，一張眼，已是中午十二時半，午飯才吃完，編輯已來電催稿，偏我又失掉車子牌簿
，得親身到警署報失。

報失完回家，甚麼都不去想了，執筆便寫，這是好大的自律呢。

有人說，寫稿，特別是寫日報專欄，好像天天都欠人債似的，今天還了稿債，明天
又要還稿債，後天大後天一樣要還，錢總有還清的一日，但稿債可沒還清的一日。

不寫稿的朋友說，受不了這種心理負擔，寧願朝九晚五坐上班監去，至少下了班的
時間是自己的，沒有欠債感。我們寫慣了，便不覺得怎樣，凡事都有代價的，若不要受
人規限，便要自律。自律當然辛苦，自己教訓自己，想來十分滑稽。

自由之中必須自律，不能自律的人，便不能給他自由。

假如那人喜歡隨地吐痰、丟垃圾，那末便非罰款不可；不罰，他便不會自律，沒有
公德心。

自由不等於沒有法律，法律的作用之一，便是用來管束那些只要自由，不顧公德的
人。我喜歡打劫，我喜歡強姦，我喜歡打人，這麼的自由法，是自私自利，而不是自由
。

所以，自由是不能獨立生存的，要有教育，法紀、修養去維護。

雖然自由是免費的，但濫用自由的人，會連累別人受很多苦，要為他償還很多債。

若要自由，先學自律和不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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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死在謠言手裏

如果沒有了閒言閒語，人類便幾乎等於沒有了社交活動。

與其反對閒言閒語，不如決定怎麼去處置閒言閒語，到底人的嘴巴是封不住的。

最好的方法，便是別誇大閒言閒語對你本身的殺傷力，愈是耿耿於懷，便愈會悒悒
不歡。為甚麼要在心裏放大閒言，令自己生活得不快樂呢？

宗教、政冶、哲學，本來的目的都只有一個：令人活得快樂。

想活得快樂，首先便是濾去不必要的痛苦，先拋掉不必要的包袱。

我只相信謠言止於聾者，聽不見，便停止了。甚麼叫做智者？世上有那麼多智者嗎
？所以從來不相信謠言止於智者，如果你以為謠言會止於智者的話，你便太天真了。即
使真的有智者，他卻未必跟你有甚麼關係，他的存在，對你半點用處都沒有。

智者他是人，一樣有人類的好奇特性，何況，智者不等於是不聽謠言的人。

要是他是你的朋友，不聽不利你的謠言，也只可稱為「謠言止於偏幫你者」。

要是他是你的敵人，謠言何只不止於他，反而會充分利用謠言來作彈藥去傷害你。
雖然他心裏知道你是無辜的，但他卻不喜歡你，奈何？謠言只止於他的內心，卻未必止
於他的行動。

所謂行動，包括他明知你對，卻不會替你辯白：明知那是謠言，卻由得謠言傳開去
，無意幫助你。

只有甚麼都聽不見的聾人，才會聽不到謠言。

謠言只能止於聾者。

至於你自己，最好對荒謬的謠言一笑置之。

強者，永不肯栽在謠言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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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做才華的奴隸

永遠是時勢造英雄的，社會經濟好的時候，每個人都是投資天才，經濟倒退時，每
個人都是輸家。

就業機會也一樣，行行都賺錢時，不是人才都會被搶成人才，真正有才的更是天之
驕子。

生意慘淡的時候，公司縮本，首先要裁掉的便是年資累積、薪金高到公司不願意再
負擔，卻可以用個年資工資都不高的人來代替的人。

另一類被裁的便是剛入行，工資不高卻可有可無的新丁。

這是先計成本後計才幹的年代。

有才而失去工作的人，不用當這是個太侮辱，時不我予，生活平淡點便是。

初時動氣是人之常情，但看清楚一點。便不如學李自所說：「人生在世不得意，
明朝散髮弄扁舟」般，豁達一點。

天生的才，有可用時。亦有無可用時，人不能改變時勢。才不管呢，有才不等於要
用足一生一世，犯不著為造物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天用我時便用吧，不用便別用了
，人也不欠上天一生為它奴役。

做大紅人大忙人時，每每不能抽空去看盡自己所想看的書，也不能如意地多見家人
好友，不紅不忙時便尋回嚮往久矣的樂趣好了。

名和利都是玩具而已，有得玩時便玩，沒得玩時便放下，別管人家怎麼想，一宿一
餐解決得了便可以。

誰都會說不做名利的奴隸，但誰都忘了人也可以不做自己才華的奴隸的，只要人肯
不做才華的奴隸，而做個晴天雨天都勤墾的園丁。花園還是恬適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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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近不罵遠

年少無知真逍遙，初出道寫稿時，讓個女性大作家罵了家宅，莫名其妙，也就算了。

寫了不久，又讓另一個女性大作家說：「她的才已用乾了。」

無端捱了罵了，不曉得開罪了她們甚麼，心想她們也挺不錯啊，都是才女，我才開
口，自管埋頭埋腦的寫好了，反正眾人對我蠻不錯的。

又寫了好多年，有位才子，一向是好朋友，如有要求，寫篇文章捧捧場絕對沒問題
，到底是有該捧場的條件。

忘了為甚麼，才子忽地寫了篇長文諷喻罵我，朋友清算他：你怎麼搞的，把她罵起
來了？才子便寫了封長信解襗，罵的並非是我。那便了-件事。

有位詩人本來交情不錯，幾年不見，人家說他在它報人前人後罵我。這個至今仍
是無頭公案，反正我沒看過沒聽過。

有回，名書評家王泠向我推介一個新詩人，說他的詩很不錯，我看了詩集覺得頗好
，便為文介紹了一些。

後來詩人又有一本很好的詩集，愛才是人之常情，便選了些來推介。

從來不相熟，無可能有過節，過了一些時候，詩人有專欄地盤了，卻把我大踩起來
，讓我摸不著頭腦。

寫稿生涯幾樁小事，雖不生氣，但沒失憶，只覺不知所謂。沒有恩仇可言，抽身看
各人作品，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不覺得有必要作其他想法。

古今中外才子才女多著，今人少罵古人外人，獨愛罵本地同行，難道不知一眾作品
都得跟古今中外比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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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歲仍可愛

一身紫蘭色衣裳，配上同色圓邊帽子，罩上嬌俏得半遮額的紫紗，帽子後邊還有朵
深紫色的美麗花兒，含著個慈祥的微笑，白髮不掩容光，真是個悅目的曾祖母。

她是誰？

她就是九十八歲的英國皇太后。

在悼念戴妃去世一周年的儀式中，她就是這麼的出現在人民眼中了。

儘管英國皇室是非多多，但皇太后一直是全民最愛戴的老祖母。

一個九十八歲的女人，經歷過丈夫的死亡，見證看兒孫的段段不幸婚姻，身歷兩次
世界大戰，還能如此從容，實在不簡單。

別以為養尊處優的皇太后沒有煩惱，單看上述九十八年來的家事、國事，已夠她操
心的了。

然而在這麼多個年頭，她都能夠保持自然坦然的笑容。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英國戰得很苦，當時身為皇后的她，不顧朝臣反對，親自去巡
視頹垣敗瓦。人家認為危險，她卻願睹國家瘡痍。

在那幀照片中，她依然一臉從容，那就叫做氣派。

白髮蒼蒼了，皇太后的生命依然強勁，每次露臉，她都穿上整套的粉色衣裳，戴上
美麗的帽子，不顯得衰老，卻仍有活潑，深深地顯示了她生之熱忱。

我常說灰色或黑色是屬於年輕人的，老人家不該穿，粉紅、粉黃、粉藍、粉紫、粉
綠這些柔和的顏色，才是屬於老人家的，不消沉也不過艷，舒舒服服的多悅目。

柔和的色調，加上個泰然的微笑，那便是老人家令動不動便要生要死的年輕人慚愧
的沉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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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才叫活著

活著，最好是被你最愛的人所最愛，最糟的是你愛的人不需要你，而最討厭的人卻
整天纏著你。

活著，最痛快的是能夠做自己最喜歡的工作，最痛苦的是迫看做自己最憎惡的工作。

人生，分析下來，不外如是。

我重「活」不重「生」，活是靈性的存在，生只不過是軀殼的存在而已。

為人類服務才有熱誠，為自己倒沒甚麼值得服務的。

人家說作家都是自戀的，我倒覺得不是，作家都是整輩子跟寫作苦戀，戀不下去了
便不想做人了，或許這是為甚麼大文豪海明威把獵槍放進嘴巴裏，一扳掣，把腦瓜子轟
掉。

如過客，如信差，把些甚麼留給世人，自己便可以消失了。死亡並非悲劇，過客總
有歸去時，信差亦有辭職日，別人悲哀其實是因為了不習慣而悲哀，習慣了有你，忽地
沒有了，他們都為自己之失而難受，沒法子適應。

打從十幾歲起便經歷過少年同窗的死亡，或因意外、或因自殺、或因疾病，他們的
逝去，給我留下畢生的哀痛，本來可以一伸手便觸摸到的軀體，如今伸手在空氣中亂抓
。竟然是一片的空，怎麼使勁都觸摸不著一雙熟悉的手，連夢都是惆悵的，故人到來夢
裏相見，都如一個影兒，縱使音容如昨，摸下去都沒有份實體，總是空的，跟他說話他
也是不回答的。

赫然夢醒，便深深感到真的要珍惜眼前人。

一夜無眠，天亮了，那給我恨多恐懼，我又得面對很多很多的人了，營營役役，只
為了面對喜歡與不喜歡的人，喜歡與不喜歡的事，難道這就是人生？

我從來不需要安全感。安全感是個負擔，正如處女是個負擔一樣，人不能把自己掛
在一棵樹上，樹也會折枝的，人不能把自己掛在另一個人身上，愛情是沒有永恆的，永
恆的不是那個人，而是你對難悔難忘那組凝鏡的思念。

我們都需要有讓我們苦苦思念的人，沒有值得思念的人擱在裏，活著是遺憾的，我
愛思念，那才是我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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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得過者為俊傑

不少人近來都得貸款救生意，在銀行做事的朋友也說不少熟客左支右絀，貸款額全
部用光，銀行亦正在減額。

有些是多年熟客、正人君子、有感情的，眼看他們經濟周轉不靈，心裏也很難受。

誰都知道銀行是晴天送傘，下雨收傘的，經濟大好時，借錢容易；經濟不好時，便
難於登天了。

做小生意的人，如果家裏尚有積蓄，不如壯士斷臂，把生意結束算數，雖然發財機
會少了。但若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相處，那末即使大屋搬小屋，有車變無車，清茶淡飯也
一樣愉快的。

千萬別想：我本來是老闆，怎麼可以降格做升斗小民？

怎麼不可以呢？人的營營役役不外是求快樂，沒人說過升斗小民不可以快樂的。

別為面子而死，有些人覺得生意倒閉沒面子，被公司裁掉了高職厚薪沒面子，須知
在這經濟每下愈況的環境之下，面子是極次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