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喜歡看雲,母親在河水裡洗著衣服,我就坐在小河邊,摘一葉草,聽流水的聲音,看千變萬化的雲朵。有的像羽毛、有的像是蓬鬆的棉花,有的像細小的魚鱗。手指落處的那朵雲,像是美麗的白蓮花,開在澄澈的天空,藍的天像是倒過來的海,美麗極了。我蹦蹦跳跳的,想要伸手去摘,忽然那朵白色的蓮花不見了,化成淡淡的灰色,漸漸的消失在天空。我的心好像忽然的從雲端降落,高興的心情,隨著雲朵的消失,漸漸的不見了。那個時候是因為沒有摘到美麗的白蓮花而失望,等長大以後,才知道,這樣的無常何嘗不是我們人生的際遇呢。
雲的顏色和形狀,像是天空的心情。藍天白雲,晴空萬里,必將有明媚的陽光,帶給人愉快的好心情。倘若是鉛灰色的雲低低的壓過來,心情忽然轉變,變得壓抑灰暗,必將有一場風雨的來臨。卷積雲往往是風雨的前兆,卷雲常預示冷空氣或高空低氣壓的到來,會有降水的出現。有句諺語說:「天上勾勾雲,地上雨淋淋」。這些自然的常識,尤其是那些年紀大一些的老年人,比我們有經驗的多。
不論這雲帶來的是狂風暴雨,還是和風細雨,我都是愛著這雲的。忽然的飄來,又匆忙的遠去,似乎還沒有容我仔細的端詳,輕點行裝,就帶走了我流浪的夢想。想去追,以最快的速度,乘著風,結果卻是兩手空空而歸,雲,終是屬於天空的。它的家在天上,而我的夢卻飛不起來,我們永遠無法牽手,融合。但它從不拒絕我的眼神,從不厭倦我的喃喃自語,可以讓我凝望著它,直到地老天荒。可以讓我追逐著它,用我執著不變的心情,跟隨它的方向,到任何一個角落。
雲向何方呢?這個問題從我的童年開始,就困擾著我,直到現在,當我在寂寞的庭院仰望藍天,透過四角的天空,看雲聚與散,默默的訴說著我的心語。當我站在海灘上,看波濤洶湧而來,內心的澎湃,很想用一聲呼喊來表達,於是我就抬頭望天,一朵彩色的雲低徊,在水面上繾綣。無聲的安撫岩石寂寞的心,和我如海面一般寬廣的孤單。岸邊的吟者已踏浪而去,雲的衣裳輕輕的掠過海的波濤,飄然而散。白浪裙衫之舞,漫過我腳下的岩石。雲向何方?它忽然的就離開了我的視線。是不是化成了我眼角的一滴淚,落進了這深深的海洋。
沒有一朵雲,能保持住它最美麗的姿勢,但是它美麗的姿勢卻永遠的留在了仰望者的心中。抬起頭來,天邊飄來的雲朵,夢幻遊離。望著它飄來的方向,心頭掠過一抹鄉愁,還有這永無休止的思念似曾相識的感覺。總以為那一朵雲,是從我北國的故鄉飄來,帶來我故鄉黑土的氣息,帶來我童年夥伴的歡笑,帶來我古老的山坳裡闊別已久的炊煙的味道,濃濃淡淡,深深淺淺,讓我悵然若失。
「天邊飄過故鄉的雲,它不停的對我呼喚」,這是我每次看到雲想的最多的一句歌詞,彷彿聽到了來自遠方的呼喚:「歸來吧,歸來吧,浪跡天涯的遊子。歸來吧,歸來吧,別再四處漂泊」。生命美於變化,如果雲一層不變的掛在天空,像是一幅不變的圖畫,雲就不會如此的美麗,讓你流連,也不會如此的牽動著千千萬萬顆遊子的心。雲的生命或許就在於它的千變萬化,在於它如水一般在天空不停止的流動著,帶給人無限的遐想和漂移不定的夢幻。或許那雲,就是不停漂泊的遊子心中最酸楚的一滴淚吧。
「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是人生追求的一種境界。總以為已經能以雲的從容姿態,笑傲紅塵,淡然塵世的煩惱,萬事隨緣,隨遇而安。卻總也被生活的絲絲縷縷糾纏出幾多憂煩。孤雲出岫,去留一無所繫,這也是人生的一種境界。看到天上飄動的白雲就能悟出一些玄機,如雲一般在天空來來去去,百雲千載悠悠,卻超然物外。做人如果能如這雲一般在這茫茫天地間,淡泊名利,從從容容,自自然然,這生命也就不枉然來過。
雲是一種思念的情懷,在兩個不同的地方漂移著南來北往的關愛。雲是故鄉深情的呼喚,輕輕的一聲,不知不覺間,就朦朧了遊子的視線。雲是尋夢人的衣裳,披上它,就能輕身躍上九重天,踏萬水千山。雲是流浪人的夢想,理想主義的浪漫情懷。到頭來:腳步在流浪,心卻想靠岸,影子想飛翔,人卻還在地上。雲是人生的一種境界,它讓我知道了從容的行走在這世間,是一種成熟與智慧的美。
雲的境界亦是人的境界,也是我要的一種境界,所以我愛上了天空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