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冷得出奇,寒風咆哮著卷起雪花,升騰起嗆人的白煙。
溫暖的紅磚房裡,母親在廚房裡忙碌著,柴火在灶坑裡劈啪作響,鍋上冒著潤白的蒸氣。
我和弟弟早就餓了,正眼巴巴地等待著第一鍋酸菜肉蒸餃出籠。
這時,有人叫門。
父親出去片刻,帶回一個衣著單薄的外鄉人來。
看上去是個20多歲的農民,但是很年輕,嘴唇都發青了,顯然在風雪中凍了很久。
「這絲棉很好的,你看看。」他說著,卸下肩上的舊麻袋,就要往外掏絲棉。
「別拿了,我不買絲棉。」父親止住了他,「外面太冷,請你進屋暖和暖和!」
「哦,不買?不買啊?這絲棉好,真的很好。」他有些失望,坐在暖和的火牆旁,一時卻也並不想挪動。
這時,母親端上了兩大盤熱騰騰的酸菜肉蒸餃。
「你一定餓了,吃幾個餃子擋擋寒吧!」母親看著仍有些哆嗦的他,把筷子遞過去。
那人的確是餓了,推辭了一下,便接過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當他意識到我們一家人還沒吃飯時,兩盤蒸餃只剩下了小半盤。
他尷尬地抬起來,窘迫不安地囁嚅道:「這……我……我……你們,你們還沒吃吧?」
母親笑道:「還有呢,你要吃飽了啊!」
蒸餃的確還有,可那一籠是純素餡兒的,一丁點兒肉都沒放。
弟弟捏了捏我的衣角,嘟起嘴來。
一盤半的蒸餃,對他來說可能也就六分飽,但無論如何他也不肯再吃了。
接下來的聊天中,我們知道他是安徽的農民,跟父親弟弟一起到北方販絲棉,沒想到折了本,近年關了,打算把剩下的絲棉低價處理了,好歹掙回返鄉的路費。
「我兄弟的腳凍壞了,他跟我父親在車站蹲著呢。今兒天太冷,沒讓他們出來,我尋思把最後一包絲棉賣了,今晚就跟他們坐火車回去。」他說。
母親聽了,感歎道:「唉,你們做點小生意,也挺不容易啊!」
父親跟母親輕聲說了點什麼,母親便去倉房找了三雙半新的棉鞋,還有半面袋的凍豆包回來,遞給這個年輕人說:「我們也不是有錢人家,要不然,就把你這絲棉買下了。這雙棉鞋你換上,另兩雙拿去給你父親和弟弟穿,北方不比南方,腳凍傷了可了不得!凍豆包我們今年蒸得多,你帶幾個讓你的父親和弟弟嘗嘗吧!」
年輕人站了起來,拘謹地搓著手,一遍遍地說:「這可咋好呢?這可咋好呢?我這是遇上好人家了!」
我們把他送出門時,年輕人一眼瞥見院子裡一堆鋸好的圓木。
他突然放下肩上的包,三步兩步搶過去,「我干點兒活再走!」
說著便掄起大斧,劈起柴來。
母親正要勸阻,父親說:「讓他干吧!」
寒風中,雪花飄飛,年輕人已經走了,我家院子裡,整整齊齊地碼著一垛劈得粗細均勻的柴火。
弟弟吃了剩下的半盤有肉的蒸餃,玩去了。
我跟父母吃著第二籠純素餡兒的蒸餃,覺得溫暖而香甜。
在我成長的歷程中,父母言傳身教的都是些樸素的做人道理。
我雖天生淘氣好動,有時還喜歡捉弄人,偶爾搞點兒不傷大雅的惡作劇,但秉性卻始終是善良的。
我一直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最賞心悅目的,是纖塵未染的青山綠水;最溫暖人心的,是人與人之間純潔真摯的感情。
當暮年回首時,最有價值的財富,應是一顆恬淡寧靜的心,和一份豐富無悔的回憶。
而所有這一切的擁有,都需要用一顆善良單純的心做底色。